空气中始终弥散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刺得人嗅觉迟钝。陈棠苑用力搓了搓鼻尖,在他过分严肃的态度里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这一回,他一定是介意了。
即使没有介意,也一定会觉得伤心。
他如此在意她,始终将她排在第一顺位,而她却总因为或这或那的苦衷,下意识地牺牲他,像是从不考虑他的感受。
陈棠苑咬着唇,想要努力组织措辞向他解释,可外婆和舅舅还安危难测,这个时候她实在提不起精力思考太多。
短短的一段路程因此变得格外艰难。
她手指紧紧攥住他,木然地任他匆匆护着走向等在花圃旁的轿车。
他并不是自己开车过来。看到从主驾回过头,朝她颔首的林泽,陈棠苑有些意外,浅浅地应了一声,目光仍殷殷追随着停在车外的庄律森。
庄律森扶着车门,谨慎地再次环顾四周,确认并无可疑人员出没,才稍稍放下心。没有绕去车的另一端,他也径直弯腰坐进来,紧紧挨着她,硬生生将宽敞的行政后排挤成单人座。
身体的本能反应比意识更快,陈棠苑立刻伸手抱住他,身躯贴得毫无缝隙。
林泽识相地错开眼,转头去看手机,一边汇报道:“麦克的车已经等在外面,如果出去发现被人跟着,他会负责甩开。”
庄律森“嗯”了一声,再垂眸看她时,已经换上最柔和的神色。
他无声地在她额心印上一吻,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他对她本就足够温柔,此时更是将音调与态度放到最软,动作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背脊。
陈棠苑僵了僵,竭力维持的坚强镇定被他简单的五个音节击溃。
意识到他只是顾虑引来记者,不是在生她的气,她更加愧疚,顾不得还有第三人在场,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庄律森,我好害怕。”
她真的好害怕。
当年外公突发心梗的时候,她还在外求学,差点赶不及回来见最后一面。如今再想起,仍然心有余悸。
可外婆的身体一直都很硬朗,她更不敢设想最坏的结局。
分明外婆已经松了口,同意给他们一个机会,分明早些时候,她还满怀期待地与庄律森讨论,应该准备些什么见面礼。
分明她很有信心,要让外婆来见证她的幸福……
在她身处的世界里,变故总是发生在一夕间,从云端霎时跌落的例子她曾见过无数个。
可她从未预想这些有天发生在自己身上。
陈棠苑无助不已,甚至有些消极地想,是不是因为她太过贪心,亲情友情爱情事业,什么都想要,所以到头什么都不能得到。
似乎知道她又开始患得患失,庄律森捧起她的脸一点点吻过她的湿漉漉的眼,在她耳边低哄:“不用担心,只要苑苑还需要我,我就会在。”
陈棠苑止住抽噎,急切地点头:“需要,我需要你。”
他摸摸她的头,含笑道:“嗯。”
她还想听他讲更多,但看了一眼前方恨不能自动驾驶,马上消失在车底的林泽,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
鼻尖萦绕的消毒水味被独属于他的气息驱散,她终于渐渐平复下崩溃,乖巧地倚在他肩上,怯生生的样子令人心疼。
他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问:“想不想去海边走走?”
陈棠苑摇头。
“或者去吃点东西?”怕她晚餐没吃饱,他继续提议,“想不想吃甜品?或者歌赋街的九记牛腩,我记得你喜欢。”
她再次摇头。
他依旧很有耐心:“那就回去了?”
“好。”这次她总算同意,“回你家。”
车窗外夜风凛凛,白日未散尽的闷热感却依旧粘稠地追逐而上。鼎沸的市声消弭,耳边仅余留他的心跳与脉搏。
顿了顿,她仰起下巴用耳语向他强调:“也是我家。”
*
车子回到贝沙湾,庄律森半扶半抱着把人从后座接出来。
陈棠苑的手机没有带在身上,才进家就急着向妈妈追问最新情况。电话响过几遍始终没有人理会,她悻悻地将手机从耳边移开,立刻有其他陌生通话契而不舍地切进来。
最近通话界面里,各种未接来电红了一长串。回程的路上来自不同地区的电话不断,他只专心安抚她,一个都没有理会。
最重要的人已经好端端在他身边,其他事都可以推后。
陈棠苑将手机还给他,也不需要他安顿,一切轻车熟路:“我去洗澡。”
庄律森接完几个电话,又在另一间浴室洗完澡出来,陈棠苑还没有回到房间。
他给她热了一杯牛奶,又等了片刻,还是不太放心地敲门进去。
一室蒸腾里,她的后脑枕在浴缸边缘,仰着脸一动不动,密云般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水面上,一颗头颅就要滑进水中。
他瞬间感受到心惊肉跳,紧张地托了托她的脑袋:“苑苑?”
陈棠苑眼睫颤了颤,整个人湿漉漉的,目光像一头受惊的小鹿。
氤氲的蒸汽升腾,她的肩胛也晕成一片绯粉,尽管脸颊还是有些苍白,但气色恢复了许多。
她睁开眼看到他,隽朗的眉眼在雾光折射中却好像更飘渺,如同一荡就碎的镜花水月,可神情里的在意又是那么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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