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棠苑在他的话里怔了一下。
这座城市最现代发达,也最古板守旧,中西文化碰撞荟萃,但骨血里仍留存有最传统的思想。
港城的名门望族与政商界,已婚女士还普遍遵循着冠夫姓的传统习俗,在本名前冠以夫姓,被称呼作某某太太。
她的小舅妈就整日为过关斩将拿下三陈太的头衔扬眉吐气,婚后第一时间拿着签好的改名契去到人事登记处,将护照上的名字更换为“陈范玉珍”。
但她理解了他话里的含义。
想结婚当然好,不想结也没关系,无论她想当庄太太,还是一直做陈小姐,他对她都不会有改变。
陈棠苑眨了眨眼,嚅嚅道:“怎么,又突然讲这么煽情的话。”
他笑:“陈小姐是半个法国人,万一只想同居,不肯结婚,我需要提前有心理准备。”
陈棠苑只感动了一秒,就哼道:“那庄先生呢?很、保、守?”
她咬着牙加重尾音。
他侧头看到她白皙的颈部被立领旗袍严严实实地裹住,丝绒衣料下的痕迹还未完全消褪,决定暂时不说话。
车水马龙的城市街头,路人从他们两旁侧身擦过,再无法冲破紧紧交叠的十指。
不需要她独自走在前方,他尾随身后,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他的手游遍闹市。
不害怕被人看到,甚至希望所有人都看到。
陈棠苑愉快地想,这些天暗中关注着他们的人一定有许多。
她要当着那些看不见的眼睛,把先前小心躲藏,不敢公开秀的恩爱全部补回来。
“森森仔。”陈棠苑语调轻快,“有没有听过,90年代最经典的一首粤语歌?”
他问:“哪首?”
她轻声哼唱起来。
“狂抱拥,不需休息的吻,不需呼吸空气,不需街边观众远离。”
“微雨中,身边车辆飞过,街里路人走过,交通灯催促过,剩下独是我跟你。”
周遭人潮汹涌的布景沦为无声的延时画面,她的嗓音将一首带有年代风情的摇滚乐唱成绵绵的小情歌。
令人想起午夜枝头,自怡啼啾的夜莺。
他沉迷在她眉梢眼角的风情里,被飞扬的情绪牵动着。
庄律森的手落向她腰际,笑着重复起某句歌词:“不需街边观众远离?”
陈棠苑伸手摁住他就要靠近的脸,气呼呼的:“什么思想?只关注这一句?”
他拉开她挡着他的手,在她手背上细细一吻。
“我听过,也知道是翻唱自一首英文歌。”他垂下头,在她耳边说道,用一个旁人眼里极亲密无间的姿势。
“Nothing’s Gonna Stop Us Now.”
(如今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
*
回到礼服工作室,对于老板这位突然曝光的男友,工作室的员工们已经从最初的震惊转为一脸淡定,纷纷打起招呼。
目送两人走入陈棠苑的独立工作间,茶水间里的议论声又按捺不住地响起来。
“那位庄先生究竟什么来头?Cici,连你也不知道?”
“完全没听说过。”Cici摇头道,“我先前一直都以为,她是单身。”
“拜托,那可是陈棠苑,要身家有身家,要美貌有美貌,勾勾手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怎么可能单身。换作是我,恨不能同时谈十个,谁敢有意见?”
“那样的家庭,到头来还是要回去商业联姻吧?趁着未婚多玩一些也不算稀奇。”
“不过,能被带到工作室来公开亮相,一定是很得宠的一个了,最近每日陪进陪出,看来也不需要工作。”
“真,靠脸吃饭。的确从颜值到身材都好绝,Rosine的眼光我服了。”
“第一次如此羡慕一个人,假如我有钱,我也想。”
Cici生怕这些言论传到陈棠苑耳朵里,拿起中岛台上的一个杏仁闪电泡芙塞进某个八卦得停不下来的人嘴里。
“别再聊了,吃着别人买来的Eclair,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
若有若无的探寻视线被隔绝在门外。
陈棠苑一回身便被庄律森捉着手腕扯进怀里,轻松往座椅里一带。她猝不及防地攀住他,曲膝在他腿上坐下。
他的下巴紧接着覆过来,枕在她肩上。
“怎么啦?”陈棠苑将手臂两人紧贴的身躯中抽出来,随意地搭在他颈后,悬空晃着,觉得有些奇怪。
这些天庄律森虽然总陪着她出现在工作场合,但通常不会打扰她,十分自觉地降低存在感,坐在角落里看书。
虽然被反扣在手边这本《我的名字叫红》连翻了好几日,页码似乎迟迟不见增加,一看就知阅读者并不专心。
她把视线从书籍封面上收回来,稍稍侧过头,脸颊蹭过他的鼻尖。
庄律森贪心地享受了几天陈棠苑为他担忧焦虑的样子,知道她这样旁敲侧击地问起他的计划,已经是在就要炸毛的边缘。
他嘴角噙着笑,挑明道:“苑苑,目前只需要等。”
陈棠苑一愣:“等?”
“嗯。”他懒洋洋地倾身向后靠着椅背,将她整个人摁在怀中。
“等旧跑马场那幅地开拍。”
“旧跑马场?”
陈棠苑记起自家舅舅在餐桌上的闲谈,说起梅仑集团的人初抵港城之时,就曾高调对外放话,声称只看上旧跑马场这个地段,惹得舅舅们对这样的态度颇为不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