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又沉又哑,带着万般不确定。陈棠苑才擦干的眼泪又要掉下来。
“是真的。”
她太过害羞,只能一遍遍重复着他的名字,湿软温热的呼吸蕴着安抚的力量。
……
他的眼眸已沉,却还在用残存的理智耐心抚慰着她。额头抵着她濡湿的鬓角,在她耳边低哄。
“别怕,不会让你后悔。”
陈棠苑早已意乱,眸中一片水光潋滟,却还是努力睁开眼看清了他,在胶黏的对视中给他回应。
“我不后悔。”
……
茭白的月光穿过纱幔,她侧过头,望见卧室的长窗外,漆黑的海港卷起浪潮,将海面上的船灯颠簸出摇晃的碎光。
……
漫长又旖旎的一夜过后。
陈棠苑睁开眼,搭在她腰上的手立刻游移上来,安抚性地拢住她的手臂。
她在朦胧不散的睡意中低哼着叫过无数遍的名字:“庄律森?”
“还早。”他摸摸她的脑袋,捉起她的手背印上一吻,“再睡一下。”
她在羽毛般轻扫的触感里逐渐清醒,脸蓦地烧起来,喉头蒸腾得发干发烫,掀开被子躲进去。
“苑苑。”
她的呼吸急促,庄律森竭力找回一丝属于自己的声音。
“苑苑,想喝水吗?”
被子里逸出一声闷闷的应答。
他正要下去给她倒水。
意识到他要走,她动作灵活,黏人地抱着他:“不许走!”
“那我不喝了。”
被大幅牵拉的动作扯到,她皱起眉,无意识地呜咽了一声。
他瞬时完全醒顿过来,掀开被子捧住她皱成一团的脸,心疼地问:“很痛?”
想到她是连被玫瑰花刺扎到手指,都要哼上大半天的人,他有些愧疚,眼神轻轻地看着她。
陈棠苑却注意到他眼中布着的血丝,过去再困倦,他也没在她面前露出过这样难以收拾的疲惫。
“森森仔。”她看着窗外透亮的光线,估算着时间,问,“你是没睡呢,还是已经醒了?”
他答:“已经醒了。”
她撅起嘴:“你看,你骗我。”
他吁了口气,承认道:“没有睡。”
他不敢睡。
他敛下眉,涩着声音解释:“苑苑,我很怕闭上眼,你就不见了。”
陈棠苑的心被他涩涩的声线来回磨砺,软下来,柔柔地亲着他的下巴,哄他:“我在的呀。”
她伸手覆住他的眼,想让他闭眼休息一下。
他却觉得她正在眼前消失,慌张地捉住她的手腕,反应激烈:“别。”
陈棠苑愣住,在他固执的神色中败下阵:“好吧。”
他的手覆着她的手背,无比在意地问:“还是……很疼?”
陈棠苑扁起嘴。
这回是真的了,不是为了要他安慰装出来的。
不想让他觉得自责,她寻到他的五指与她扣住,道:“森森仔,那你陪我说说话,转移注意力。”
“好,说什么?”
“还问我?”她倒是真的有点生气,“说,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他长睫垂下来:“对不起。”
“我不是要听你道歉。”她有些无语。
他没有告诉她的事,的确是有点太多了,他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开始坦白。
她于是提问道:“说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就算我那天救过你,也不见得就能知道我的身份。”
庄律森弯唇笑笑,提醒她:“那时候,刊着你照片的杂志封面,在伦敦的大街小巷都能看到。”
陈棠苑恍然:“对哦。”
她唯一一次接受时尚杂志为她拍摄封面硬照的询问,正是在十八岁生日那年。
他的眼神软下来,告诉她:“后来那期杂志,我收集了全球所有市场,全部的版本。”
陈棠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静了一下,又疑惑问:“就因为这样?只是见过一眼,只是随手帮过你一次,值得你后来为我做这么多。”
他笑:“当然不至于。”
陈棠苑脸瞬间黑掉,咬牙切齿:“庄律森!”
他握住她张牙舞爪的手,放在唇边,笑着:“乖,别乱动,听我讲完。”
*
起初当然不至于。
他那样冷血的人,从小见识过太多扭曲的人性,早已将冷漠变作武装自己的第一层盔甲,从不认为风花雪月与他有任何关联。
可何先生偏偏是个浪漫多情的人。
那时候,他才离开锡兰到英国读公学,假期为赚生活费,被安排到陆家的赌场酒店工作。
酒店的员工都说,长期住在顶层套房那位何姓港城富商,真是钱多得没处花,偏要找个地方撒,每次赢钱回来都要请厅里的员工喝酒吃饭,比特蕾莎修女还菩萨。
酒店顶层的员工里,只有他从不参与这些饮酒聚会,一旦工作时间结束,立刻离开。
偏偏何先生对他极感兴趣,总要找机会拦着他讲话,问他年纪轻轻怎么不读书,问他长得这么靓仔,是不是好多女孩子追,甚至开玩笑着夸他记得每一位客人的细节习惯,对数字的敏感度很好,记忆力一定也很强,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下去赌一把。
他只维持着一名酒店员工对尊贵客人的基本礼仪,从不多答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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