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济千将注意力从太太身上暂时剥离,朝她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茶室坠入一瞬异样的静。
几个长辈用眼神无声交流了几个来回,被陈棠苑一时一变的态度弄得摸不清头脑。
最后是二表哥作为代表跳出来,替大家提出疑问:“怎么听起来这样嫌弃,前段时间不是还挺好?”
怕陈棠苑误会,他又解释:“司麟是我多年好友,自然是清楚他人品如何,所以才替他多讲几句,如果是被外面那些无中生有的流言所影响,未免有些可惜。”
“相处了觉得不太合适。”
陈棠苑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手里的杯子,蒸腾的雾气熏了满眼。
本是馥郁凝神的黄栀香,此刻却令人愈发沉不住气。
倘若再有人多追问几句,她一定忍不住当场昭揭,其实她喜欢的,从来都另有其人。
她与他之间,容不下任何第三者,更别提要横插入一个扮演“联姻对象”的可笑角色。
“感情的事很难讲,既然觉得不合适,总不好强求。”
却有人抢先解了围,话音出自一个过去绝不可能替她发声的人物。
小舅妈迫切想与陈棠苑缓和关系,笑容热切得近乎谄媚。
“优秀人选还有这么多,再慢慢挑,总有顺眼的。”
陈棠苑扯出自嘲的一笑,还想说什么,话题已经被扯开。
陈济千叫了佣人把从温哥华带回的手信拆开端出来,介绍这是外父母亲手做的桃片,非要他们千里迢迢带回来。
上等的糯米裹着核桃仁与芝麻,饴糖换成具有加国特色的枫糖浆,混搭后的家乡风味,当作茶点也十分相宜。
晚餐前再没有人聊正事。
离开茶室时,陈老太把陈棠苑叫住,两人落在最末尾,单独说起话。
陈老太开口便训斥道:“看你现在的样子,连长辈问话也要顶撞,成何体统?”
陈棠苑不服气:“就陆司麟那样的,分明就是个纨绔子弟,只因命好,投胎在一个富贵人家,你们就要大言不惭地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想想她二哥在外面是什么浪子风评,就知道他的“多年好友”错过了绝不可惜。
“人是你自己选的,我们家向来开明。”陈老太并不被她绕进去,道,“只是关心你,从来没有逼你。”
陈棠苑仍是同样的态度,坚持道:“我已经有合适人选,只要外婆点头,那块地明天就能动工,不需要再费心。”
她径自下了决定:“改日我会把他带回来,给大家认识。”
陈老太这下倒是笑起来,不紧不慢地提示:“你若是懂得分析利弊,就应该清楚,既然他身份背景普通,不公开其实是在保护他。”
陈棠苑脚步滞了一下,复杂情绪顿生。
是了,作为梅仑集□□到港城来的代表,庄律森与城中大佬们还会有许多商业往来。
他的事业根基都在英国,无论在欧洲有多少势力,都没法山长水远地伸过来压倒地头蛇,一旦受到排挤针对,他不用指望能在这里有立足之地。
除非她跟着他回英国。
可她实在受够了伦敦的天气,也不想远离家人。他应该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情愿选择退让。
他一定会觉得,由他来为她牺牲,好过让她受委屈。
*
随后的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但陈棠苑到底没再发表什么危险言论。
席间舅舅们聊起梅仑家族成员即将抵港的消息,她也没什么兴致地放空着思绪。
下了桌,陈棠苑正想寻借口先行离开,有人追上前叫住她。
“苑苑。”
陈棠苑回头看到来人,充满颓丧的神色立刻换成活泼的笑,欢快道:“阿嫂!”
表嫂柔柔地弯起眉眼,问:“这么快就回去了?”
表嫂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神态里少了某种压抑的顺从,黯淡的眸光像是终于寻回旧日神采。
一整晚,陈棠苑的笑容总算是发自内心,留在偏厅里热络地与她闲聊。
陈棠苑问:“阿嫂现在好些了吗?”
她仍记得表嫂离开港城那天,满手满眼心灰意冷的眼泪。
“好多了。”梁瑾荷抿起唇微笑,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因为回温哥华,错过了你的工作室开业。”
“这有什么,阿嫂可以来我这里定制礼服,挑最贵最贵的那种,让陈济千荷包出点血。”
“你知道,上回没忍住跟江婉琼吵架,外婆一生气把我的信用卡停了。”陈棠苑忧伤地叹了口气,一字一顿强调,“我现在,缺钱。”
陈棠苑圆润的双眸盛满灵动狡黠。
“你怎么这么可爱。”表嫂被她的话逗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鲜洁烂漫的样子。
古诗里讲“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用在陈棠苑身上,也再贴切不过。
她完全能够理解那位庄先生的情真意切。
佳人难再得,谁能不被这样生动的灵魂所吸引。
不要说异性,就连被陈济千气得半死的她自己,与陈棠苑说几句话,心情居然就能变得舒畅起来。
这是她独有的,与生俱来的魔力。
“在聊什么,这么高兴?”陈济千很快靠过来,加入两人的对话。
陈棠苑毫不掩饰:“在教阿嫂如何从你身上搞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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