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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稀想起小时候,陈家也不可免俗地办过类似的园会。女士们戴着宽檐的编制草帽,身穿色彩鲜艳的缎面鸡尾酒礼服,打着镶蕾丝边的阳伞,男士们头顶高礼帽,夹着雪茄坐在帆布折叠椅上谈笑。
    而她头戴希腊桂冠,被按坐在半人高的手工竖琴前伴奏助兴,另一头是弹钢琴的陈玮芝。
    其余六个表兄弟一水的白衬衣黑背带,高高矮矮地背手而站,充当男童唱诗班,没有声部地乱唱一气,同新春佳节时向长辈来客表演背唐诗也没什么区别。
    保留节目,也是这首《夏日最后的玫瑰》,好像唱完这一曲,夏天就能充满仪式感地度过去。
    一转眼,逝者如斯奔奔流流。依誮
    旧时代的潮流早已蒙尘,许多人面亦不知何处去,只有这首古老的调子还在被无休止地传诵,好像走到世界的哪一个角落都有可能听到。
    旋律一响就唤醒回忆。
    而长大成人却不是一件美妙的事,童年的烦恼与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
    梅仑在巴黎的酒店是由一栋十九世纪的后豪斯曼建筑改造而成,室内装潢是华丽的Art Deco风,陈列繁复却不庞杂,像菲茨杰拉德笔下某个奢靡的场景。
    庄律森引着她走向电梯厅。
    电梯同样被刻意还原成百年前的老派金属栅栏式样,复古的推门轿厢缓缓开启,从电梯里走出两位时髦的年轻男女,似乎正准备出门开启今晚的夜生活。
    男子伸出一只手挡在电梯门前,绅士地容女伴先行走出去。
    女子是典型的法国女人,两颊细碎的雀斑,身材瘦高纤细,标志性的棕色卷发凌乱随性。
    她慵懒地把腿迈出来,目光随意地向外扫了一眼,随后定住。
    “Layson?”
    庄律森也在同一时刻认出对方,客气地颔了颔首:“晚上好。”
    里奥后脚跟出来,眼见庄律森再次出现在这里,不免吃惊道:“你怎么又……”
    庄律森朝他悄声摇头,示意他不要揭穿。
    里奥又注意到站在庄律森身后的陈棠苑。多年的默契令他及时收住问话的后半段,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虽然照片里那张一晃而过的脸早已忘了,但不是她还能是谁。
    能够让庄律森一反常态地抛下手头一切,回伦敦去见的人,想必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缪斯女神。
    特殊性不言而喻。
    庄律森却并不打算为他介绍,只顾朝陈棠苑解释:“集团的同事。”
    陈棠苑点点头,先前听到里奥开口讲的是英文,便也用英文打了个招呼。
    里奥遭到冷落,立刻凭借丰富的情感经验推论出这两人的关系还处在无法点破的阶段。
    他浮起一丝暧昧的笑,对他举步维艰的进展表示同情,随后颔首告辞:“回见。”
    法国女人却看不出两人间心照不宣维持的秘密,疑惑地追问了一句:“Layson,我听里奥说你下午就回了伦敦,怎么现在还在这里?”
    圆厅里静了静。
    里奥心中发出一声“哦嚯”,却发现陈棠苑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里奥料想她未必听得懂法语,于是揽上女人的腰,临走前用法语揶揄道:“大概是回去换了身衣服。”
    庄律森这下彻底被暴露,也不敢去看身后人的反应,认命地轻舒一口气。
    他侧身容她先进电梯,低头对着感应器扫上房卡。
    电梯里没有镜子,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指示灯亮起,在缓缓跳升的数字中,狭窄的空间里一片幽沉的寂。
    陈棠苑方才不是没有反应,只是接连的乘车辗转过于消耗体力,思维也跟着迟钝了片刻。
    她又去看他身上经典剪裁的枫糖色风衣,规整硬挺的帆布面料,修饰得身形利落挺拔。
    她突然反应过来,他不仅是接到她的电话才回的伦敦,还特意换过一身衣服才过来见她。大概先前又是西装革履的商务装扮,担心又被她吐槽。
    她纠结地想,他应该不知道她父亲是法国人吧?应该不知道她也会讲法语吧?
    电梯叮地展开大门,过道里铺着柔软的长绒地毯,走起路来依旧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领着她走到套房门前时,才轻声询问了一句:“我想陈小姐,应该听得懂法语吧?”
    陈棠苑“啊?”了一声。
    她本打算装傻到底,当作毫不知情,但他开诚布公地问了,她也只能无声地点点头。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庄先生不在伦敦……是不是扰乱你的行程了。”
    “绝对没有。”他生怕她这样想,立刻否认道,“本来也计划要回去了的。”
    顿了顿,又真诚道:“不需要道歉,可以见到陈小姐,我很开心。”
    陈棠苑低垂着眼,迟迟没有接话。
    意识到他似乎把她随口的每句话都郑重记在心上,她却觉得千般沉重,好像受不起他这样的好。
    因为,她注定要成为一个负心人。
    见她不答,他替她打开房门,把套房外厅的灯亮起。
    “累了吧?早点休息。”他重新出到过道,朝门里的她露出体贴的笑意,“明日睡醒了随时打给我。”
    洗过澡又恢复一丝清醒。
    小型豪华套房布置得高雅温馨,从黑白地砖到天花板的石膏线都遵循黄金分割。外厅里摆着质感一流的亚洲漆器、造型不一的黄铜镜子,描金窄口花瓶里插着新鲜的粉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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