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男人落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撑着黑伞,高高举过两人头顶。
随着他们拾阶而上,山海间吹来的大风漫涌,卷起面前的纯白花瓣,凌空飞舞在彼此的视野间。
衬着那人身后布景里,船儿弯弯的海港。
若不是身处墓园之内,细想之下略显诡异,陈棠苑觉得,这个画面其实可以称得上浪漫唯美。
终于,抱着花束的男人自影绰的薄光下一点点显出轮廓与五官,眉骨鼻梁薄唇下巴,没有哪处不卓绝。
待看清了来人,陈棠苑的思绪随之一怔,险些脱口而出一句“怎么是你”。
此情此景之下,不是没有猜测过突然现身的究竟是人?是鬼?是神?
但怎么也不应该是他吧?
竟是那个在书店里偶遇过的陌生男人。
对方不知是否也认出了她,停在台阶边上,遥遥朝她点了点头,旋即又不带停顿地继续向上走去,最终停留在离她五六级之上,顺着碑刻的名字一个个看过去,寻找故人。
陈棠苑总算缓过神,眼巴巴望向外公的照片。
“不是吧外公,你讲真的啊?那个人我见过……他喜欢粉嫩娇娃那一款的!这种品位同小舅妈一致的人不合我心水的。”
“等一下!你变的到底是哪一个孙女婿?是不是把陈玮芝的红线扯错给我了。”
“要不,我闭上眼,我们再来一次?千万不可以偏心,我都想要一个这么型的。”
说完闭起眼。
心中默数完毕,再睁开,不远处当然还是同样的两个人,垂头站在一处墓碑前,像静止的纯黑雕塑。
陈棠苑又注意到撑着伞的那个人。
虽然看起来同样高挑朗隽,但方才跟在身后,存在感硬生生被另一个人的气场与锋芒敛住,掠过眼里竟不剩半点印象。
也对,明明两个人同时出现,就算真是外公冥冥中的指引,也未必就是先前见过的那一个嘛,不能先入为主这样想。
况且也是崇尚科学的人,不可能因这点时机上巧合就对陌生人生出奇奇怪怪的念头。
陈棠苑摇摇头,抛开这场奇妙的偶遇,专心与外公聊天。
浮光间,霞蔚聚散。
耀日还斜挂在苍穹之上,一大团乌云却被风刮过来,悬停在头顶,骤然制造了一场盛夏的暴雨。
直到豆大的雨滴砸落在脸颊上,陈棠苑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撑开伞。
她匆匆朝老人家道别:“怎么下雨了。外公,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这座城市的阵雨真是说来就来,即使撑着伞,斜密的雨线仍然欢快地往腿上扑,地面的雨水也顺着高处淌下来。
车子没法上到山里来接她,陈棠苑暂时停在一处供前来凭悼的人们歇憩乘凉的亭子里避雨。
很快,其余两人也在脚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
即使伞很大,但要同时撑住两个高大的男人还是有些难度。
陈棠苑看到黑色西装男人抬起手,将伞柄朝另一边推去,把原本整个罩住他的大伞歪向为他撑伞的同伴。
与此同时,他暴露在伞外的肩膀立刻被磅礴的大雨浇了个透湿。
“Layson,没事吧?”
林泽将长柄伞斜靠在角落,扭头去看庄律森被雨水打湿的大半个肩膀。
“没事。”
庄律森将透湿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里,又将衬衣袖子随意折上去,露出一截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
陈棠苑在一旁默默围观。
看水珠顺着乌黑的发梢滑过他刀削似的侧脸,材质精良的深色衬衫湿漉漉地紧贴在宽阔的后背上,宽肩窄腰长腿,呈现出一种别样的性感。
不得不感叹这人颜值上的优越性,明明如此狼狈的一刻,看在旁人眼里却活脱脱一幅美男出浴图。
呃,不对。
津津有味地欣赏人家的惨状好像不太善良。
陈棠苑停止用目光吃他豆腐,翻出包里的纸巾,迈上前一步递过去。
视线交错之下,她看到他的眼眸里涌出某种起伏的波澜,不强烈,却令人无法忽视。
陈棠苑不太自然地眨了眨长睫,出声道:“你……拿去擦擦吧。”
“……谢谢。”
他愣了片刻,才郑重用双手接过,动作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尽量不让沾着雨水的指尖蹭到她。
他抽出一张面巾纸,又抬眼看了看她。陈棠苑摆摆手:“没事,不用还啦。”
他点点头,先将手里的纸巾递给同伴,然后才轮到自己。
这个小细节令她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于是没有退后,停在原地看他将滴着水的短发与肩膀料理完毕,将纸巾紧紧攥在手心。
他偏头朝她笑了笑,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弯出好看的弧度,气势瞬间温润下来。
他又道谢一遍,她回以一笑,彼此都没有再开口。
三人面朝亭外,听着雨声发呆。
他大概对她没印象了。她想。
他那天眼里是不是只有陈玮芝。
很过分诶。
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尽管这样想有些自恋,但以她的容貌,不至于这样让人过目即忘吧。
站在最右侧的林泽同样狐疑地看了一眼格外沉默的庄律森。
虽然他老板一向不耽于女色,辣妹投怀送抱也能面不改色地推开,但怎么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别扭,整个人散发着紧绷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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