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深宫里无聊的日子,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么打发的。
她歪着身子倚靠在案桌上的模样显得格外慵懒随性,昏黄多烛光洒落在她身上,就像是给她披上了一层橘色的外衣。她的手抓着一把黄豆,然后又微微松手让黄豆丛手中滑落,颗颗粒粒,圆润饱满,砸在碗里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在这夜里显得格外悦耳。
纪昀深默默地坐在她旁边,看着她把玩手里的黄豆,张了张嘴,“昨夜,我……”
“嗯?”
她回眸,晶莹透亮的眼睛望着他,纪昀深一瞬间就说不出话来了。
戚常念看见他这副痴呆的模样就想笑,她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不要总是装纯情拿这招来骗人。
“你有空不去陪你的孩子,来我这儿做什么?又想发酒疯?”
纪昀深看了看她,略一垂眸,辩解道:“我没想发酒疯……”
戚常念淡笑一声,说来有趣,纪昀深是个极不喜欢醉酒的人,但他的酒品极好,就算是醉得走不动道了也会自己晕晕乎乎地爬到床榻上,盖好被子再呼呼大睡,甚少会大吵大闹地发疯。
故而昨夜不过是寻个借口来她这儿闹事罢了。
她突然话题一转,“纪昀深,你还想喝酒吗?”
“啊?”纪昀深还没回过神来,就见戚常念招了招手,随后春草带着人拿来了好几壶烈酒和几碟小菜。
她笑道:“那今日就再给你这个机会。”
她亲自倒酒,端起碗,朝着他示意,“不醉不休。”
纪昀深其实不太喜欢酗酒,更何况,眼下清醒着,更不想让自己酒后失态。昨夜也不过是想借机说出孩子一事的秘密,可他看着戚常念仰头大口喝酒的模样,忍不住想起从前还在太子府的日子。
那时候,他才刚刚出宫建府,说起来厉害,可实际上谁都知道他是个不受宠还被废过的太子。
府中人丁稀少,连伺候的仆人都没几个。戚常念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嫁进来的。
新婚之夜,纪昀深揭开她的喜帕,二人对着这冷冷清清、家徒四壁的场景,他原本还想好了措辞该怎么缓解她的落差,她本是高高在上的戚家女,却沦落到和自己这样一个废物皇子住在一起。
可她却眨巴着双眼,灵动的眼睛一转,而后盯着他问:“纪昀深你是不是脸红了?”
“……”
她笑嘻嘻地站起身就要往前揍,要不是纪昀深起身得快她就要被身下绑在一起到喜服绊倒了。
可她拿着交杯酒回来的时候还一点自觉都没有,笑眯眯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也起来了啊?你是不是觉得我要跑,舍不得我啊?”
纪昀深原本那点儿自卑的小心思被她三两句话就弄得烟消云散了。
他微微扬唇,指了指两人绑在一起的同心结,“你跑不了。”
“嗷~”戚常念瘪瘪嘴,“还以为是你想我了呢。”
两个人重新坐到喜床上,戚常念自己动手斟酒,一人一杯,她笑吟吟地看着纪昀深,道:“往后我们就是夫妻了。”
“嗯。”
纪昀深轻轻应了一声。
二人交杯而饮,酒水的辛辣刺激着他的喉舌,从那以后,她就彻底被他捆绑住了。
他回忆着过去,然后看着戚常念豪饮的样子,就好像又回到了那间新房了,明明很冷清但因为她在,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他也端过酒杯一饮而尽。
戚常念瞧见了,温柔小意地给他一杯接一杯地续上。
纪昀深看着她倒酒,因着醒来没吃什么东西,空腹饮酒腹部不大舒服,但他也没有拒绝。
她倒多少他便喝多少。原本戚常念还意思意思陪他喝几杯,到后来便成了纪昀深一个人在喝。
烈酒入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纪昀深看着那澄澈的水流,满面通红,他支着自己的下巴,撑在桌子上,眼前也模糊一片,便是戚常念也一下子变成了好多个。
戚常念给他倒酒的时候被他突然一抓,酒水差点洒落在地上,她拧了拧眉,刚想发脾气,却见纪昀深已经是一副半醉不醒的模样,便扯了扯嘴角,轻轻地将那杯酒喂到他嘴边。
纪昀深只剩下最后一丝意识在支撑着了,这杯再下肚,恐怕是真的撑不住了。
可戚常念却忽然笑着问他,“昀深,你喜欢我吗?”
纪昀深勉强点点头,戚常念抿嘴,“那你再喝了这最后一杯好不好?你不是说喜欢吗?难道这点事你都不愿意为我做?”
她说得好生委屈,纪昀深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她,他无意识地张嘴,把那杯酒也囫囵入肚,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头直接磕在桌上,“砰”的一声响,人一醉不醒。
戚常念推了推他的胳膊,轻声喊道:“陛下?陛下?”
见他真醉了才冷哼一声,唤春草进来。
春草见状,让人把纪昀深搬到床上去,然后问:“娘娘,您灌他做什么啊?”
戚常念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细细品味着,而后饮尽,笑道:“当然是给我找乐子了。”
她看着醉得像具尸体的纪昀深,朝春草耳语了几句,春草瞪大眼睛,瞧了瞧桌上任人宰割的陛下,又看了看势在必得的皇后娘娘,最后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听自己主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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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顿烈酒喝得纪昀深头疼。但架不住这梦里过于温暖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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