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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砚:“两间,我已被陛下除了官爵,不必称呼大人。”
    驿丞垂下头,低声道:“我不懂这些,东头两间,大人请。”
    沈砚心里叹了口气,怪不得这人办事妥帖有条理,却一直升不上去,这时候就应该狠狠地折辱她一番,拿着这个功劳,去投奔自己的政敌,说不准就能从这个偏远的驿站调进京城。而不是顾念救了女儿的命,对她一如既往地尊敬。
    她离开前,在枕下塞了一锭银两。
    再向北走,过喜峰口的一处峡谷后,峡谷尽头有一座村落。
    沈砚撩开帘子一看,忽而道:“这村子,名叫桃花村,盛产桃花,村中善于酿酒,这酒我没常有,你若想尝,可以试试。”
    长夏满眼星星:“哇,大人好厉害,连这个都知道!”
    “……”有时候,沈砚真怀疑,长夏是自己请来的拖。
    这村子只是个寻常的村落,仅仅是沈砚以前追捕一名流窜的罪犯时,追到了这里。
    错落前的交叉路口支着一个摊子,坐在摊子前吃饭的人颇多,沈砚也停下休息。
    这摊子的主人是个老婆婆,只卖面,两文钱满满一海碗面,上面飘着细细小小的一点鸡蛋碎末。然而端给沈砚的那桌,上头满满当当堆得全是鸡蛋。
    沈砚诧异地看向南裴,以为是他多付钱。南裴也诧异地看着老婆婆,老婆婆放下碗,拍了拍沈砚的肩膀:“娃啊,谢了啊。”
    往事翻卷而来,她曾逢天子之命追捕杀良冒功的喜峰口将领,走到这里时,也要了碗面。
    那时,也是这个老婆婆在这里卖面。面刚一放到桌上,谁知喜峰口将领不但没有逃,反而反过来想捉住沈砚,在岔口处埋伏她。
    她一手持刀,一手拎着老婆婆丢到一边,所幸那时候大周朝还未发明出青烟散这种逆天的东西,喜峰口的将领只能用弓.弩射击,带领亲信强攻一番,沈砚毫发无损,自己损失良多,丢下些亲信殿后,自己溜之大吉了。
    沈砚气得一刀砍到树上,听到旁边的老婆婆颤巍巍道:“娃啊,咋回事呢?”
    沈砚气鼓鼓看了她一眼,把银子丢到四分五裂的桌子腿上,对下属怒道:“我们走!”
    她一心只想着建功立业,至于那个经营面馆的老婆婆?早被她丢到了脑海废墟中。
    她救她只是因为她是大周的百姓,能救则救,她丢下银子也只是因为她治下时,严格勒令锦衣卫需要对损坏的赔偿——只有百姓不反感,才能给锦衣卫取得更多的情报。她也不希望,自己治下变成偷摸的混混流氓。
    可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老婆婆一直记得此事,记得她救了自己一命。
    沈砚看着那碗面,眼眶一红。
    她道:“过了桃花村,我们改道一下,去恒远。”
    恒远,是沈砚父母如今所在。
    星月悬挂在天际,沈砚坐在别人的房顶上,望着近在咫尺的隔壁宅院。
    宅院中无灯,想必人已经睡下。可透过模糊的窗户,可见一灯如豆。
    沈砚吹着冷风,静静地看着窗户内的烛火,她猜测,此时父亲可能是在看案牍吧。
    父亲总是严格到苛刻,他掌按察分司,断冤案,评判官司,一个州的官司说多不多,若是葫芦僧乱判葫芦案,每日杖责几十下去,保准一个月都没几个案子。若是秉公执法,不判冤假错案,那怕是皓首穷经、头生白发,也力有未逮。
    沈泽安是后一种,沈砚与这位父亲相处不久的时间里,他每每钻研案牍到深夜,家里的烛火总是用得比别家快许多。
    沈砚想,兴许自己热衷公务,是家学?
    可惜沈泽安断公务,是明察秋毫、审慎用刑,从不收取贿赂,两袖清风。而沈砚闻风而动,投机取巧,媚上迎合,贿赂收得比谁都快,没钱时直接抄家抄赌坊。凡是与沈泽安相处过的人,不由替沈家感慨家门不幸,沈家怎么出了沈砚这个败类。
    而沈泽安,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沈砚刚担任锦衣卫指挥使,她锦衣盛行,摆足了架势,连敲门都由下属代为执行。换来沈泽安闭门谢客,拒不开门。
    还是沈砚的母亲,席兆君席夫人把她从偏门带进来。
    沈砚与沈泽安两人在院中冷冷对视一眼,看彼此不像亲生父女,像极了朝堂政敌。
    她以为母亲对自己有一番真情,席夫人倒是逮着她好一阵子看,看完后拿出为臣为女之道劝诫她,让她趁着天子没发现,赶快辞官退隐。
    府中对她用情深厚的,只有一狗。
    那狗是一条黄色土狗欢欢,养来看家,沈砚回京时闭门不出,前几日只抱着狗默默流泪,与它结下深刻情谊。
    如今她回府,欢欢高兴地不得了,围着她脚边一边嘤嘤嘤一边使劲儿甩尾巴。
    沈砚一边烦躁地听着席夫人劝诫,一边摸着欢欢的尾巴。翌日再也没回过家,只逢年过节送肉回去,上写欢欢二字。
    自然,被沈老爷子一律关门谢绝礼。
    沈砚坐在别家的房檐上,被夜风一吹,仔细想了想过去,清醒过来了。
    她这番转道到恒远有什么意义?自我感动吗?说不准回了家,沈泽安又对她冷笑,席兆君对她说我早说了女人当官没好的,你看看果然没说错吧。
    沈砚想了想,干脆跳下屋顶,准备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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