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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势越来越紧,朱桦的情绪越来越平静。
    她终于习惯了这样的残酷杀戮,甚至可以一边看着人群一批批倒下去,一边在脑海中想着自己该如何做。她从瞭望台下去,一路上,士卒眼见公主亲自来城墙上,都不禁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朱桦一一朝他们看去,那是一张张年轻炙热的面孔,带着真实朴素的紧张激动,她冲他们颔首,心头发堵。
    她收住千头万绪的思绪,朝城中走去,城墙上她暂时派不上用场,可城中放伤员的地方,她总能帮一帮。
    *
    朱桦看着屋中惨嚎的将士,神色不变,唰地用烧红的刀去除他大腿上插进去的箭,血肉剐过,碎末横翻,令人不堪看,朱桦却熟视无睹,好像在削一只苹果般,手稳得出奇。旁者无不拧眉,一张张脸惨白地盯着将士的伤口处。
    “看到了吗?”她对周身的平民少女道,“这么做。”
    “血血血!全是血!”她身边女孩惊呼。
    朱桦扯过一块布帛,死死绑住,很快白色的布帛被透出大滩的血,朱桦再裹了好几块,淡然道:“绑住,然后告诉他们会好的。”
    众人惊骇地看着血依然透出好几层布帛来,却被公主淡定的态度折服,公主说好,那一定会好。就这么办好了!
    “你们可以去做了。”
    又是一批批哀嚎的士卒被抬进来,这批刚刚被朱桦培训好的小姑娘赶鸭子上架,去尝试治疗。
    朱桦看着她们胆战心惊瑟瑟发抖,不由笑了一下,想到十天前的自己。
    这是舅舅教给她的方法,还给自己写了个册子。朱桦早抛在脑后,鞑靼袭城时才想起,勉力试了试,居然救活了一些士兵。
    城中的男子皆去当士卒后备役,她飞快点了些女子教习,一来二去,这些简单的办法推广下来。
    可随着战事愈发的激烈,一天又一天过去,大批的伤者流入这里,朱桦也知道,战到现在,只是将死亡的时间延迟一下而已。
    城中的箭矢几乎用尽,粮草还在,但将士几乎都死尽,轮到西平堡的平民守城。
    男子守城,女子熬热水金汁递滚石,老人做饭,男童干杂事后勤,女童进了救治营医治。
    大批的尸体堆积在墙外墙内,两侧都是战火和鲜血,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战事第一天第二天,她恐惧过,哭过,恨过,怨过,迷茫过,不知为何人世间会有这样惨烈的事情发生。可到如今,她只有平静,像一个木偶一样,尽责尽职地履行一个公主的职责。
    救人、医治、教习、改进、鼓励诸位将士与百姓。越是到后面,她越波澜不惊,哪怕弹尽士卒绝,她可能身死于此,她也不甚在乎。
    朱桦终于懂得了沈砚当时的心情。
    那是一种事已至此,唯有长刀所向的信念。
    最后一刻,朱桦提着刀踏上西平堡城墙,漫漫长关中,她缓缓道:“城中箭矢已尽,我幸与诸位共存亡!绝不后退一步!”
    “殿下……”城中将士百姓都落下泪来。
    塞外秋风一阵紧过一阵,朱桦做好了必死的决定。放眼城下,却蓦然发现,外边的鞑靼如潮水般退去。
    鞑靼,退兵了!?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幕,直到半天之后,斥候终于避开鞑靼骑兵,将消息传到西平堡——
    关内发兵五万步卒,关外两万五骑兵,与觉华岛两万步兵,共朝西平堡前行,大军离西平堡只剩四百里。
    绝处逢生的狂喜淹没了每个人。所有人面上一松,瘫倒在地上,神情恍惚。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朱桦也倒在床上,她以被子蒙着脸,遮住了满脸的泪水。
    正当所有人狂喜、防卫松懈之时,半夜,西平堡的城门悄悄地开了一线。
    “谁啊?”有百姓察觉,一阵雪亮的刀光浮现,将质问声堵在喉间。
    **
    赶赴向西平堡的沈砚得到鞑靼退兵的消息,心头一松。当晚,她又得到了一个消息——
    公主不见了。
    有奸细趁西平堡守卫不备,撬开城门,与鞑靼里应外合,将西平堡洗劫一空,
    动乱过后,众人清理时发现公主消失!
    沈砚将信捏在手中,五指攥得发白。她立刻把斥候叫来,道:“去告诉李将军,我先行一步,让他随后赶到。”
    鞑靼那支里应外合的队伍不是主力,不然早将西平堡全数屠杀一遍。大概率是于儿泊带着主力先走,后面跟随的队伍发现一个好机会,趁机进去作乱。只是忌惮后续赶来的大批援军,只把朱桦掠走。
    他们不会杀朱桦,一个活着的大周公主,价值比死了的大。
    沈砚下定决心,喝道:“全体听令!丢掉辎重粮草,轻装前行!”
    三千铁骑主动丢掉辎重,跟随沈砚北上。
    呼啸的狂风吹过沈砚周身,不行,沈砚想,她带着三千先头军,怎么能追赶得上对方?鞑靼走得再慢,他们这么多骑兵也赶不上。
    她让金风带着两千五百人随后,自己带五百精锐前行。行到大宁城时,五百骑兵赫然懂得,什么叫做望其项背。
    沈砚一骑在前,从大宁城顺着痕迹,追上了鞑靼的末队。
    那支黑压压的队伍隐隐自地平线传来时,沈砚的呼吸几乎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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