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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人听后,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只那一眼,玉昆仑如坠深渊。
    “你的家人死了,乔文韫也死了。”
    沈砚当时没有想到,玉昆仑伤成那般模样,仍然拖着病体请求好友转告世子。她更没想到,自己视之为等闲的勾心斗角与陷害,在这个冀州女医身上,竟然是一片空白。
    虞鸿就像是一张白纸,只晓得医术上的事情,凡尘间的肮脏污浊,尽数不知晓。上天在那一刻,残忍地摧毁了她的一切,她为之傲然的药方、她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死相交的好友、和健康的身体。
    让她自此知晓,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残酷,就是这样不留情面。给你再多,一夕也能尽数剥夺,让你沉沦地狱。
    冀州瘟疫,被传是天灾,天不满冀王。而岳和均呈上的那道药方,和与冀王之间的千里马伯乐之谊,彻底瓦解了这个传闻。
    冀王亲自造就了一个神,如今金身已固,怎能允许一个普通的女医毁掉。
    故而斩草除根,摧毁一切。
    他们也想杀了虞鸿。可沈砚能猜到,虞鸿那位弱质纤纤的好友,在觉察到世子的心意后,宁死不发一言。冀王只能找到虞鸿的家人,把她家人杀了,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女流,如何也翻不了身。她纵然说出去,也会被当做疯子笑话。
    虞鸿是真的想死,她拿刀割喉,被人打下来,京城的贵人冷笑道:“这么能耐,怎么不去冀王府门口守着,等他们有朝一日防卫不严,拿着刀杀去。再不济,岳和均没那么多护卫,你找他的机会还不容易,把刀往自己身上捅作甚?”
    玉昆仑垂下头:“我没有出息,我想死,我死还不行吗?报仇,哈,报了仇我爹我娘和阿乔就会回来吗?有什么意义?”
    那位京城的贵人道:“你只要活着,就是他们的心腹大患,他们此生的梦魇。可你要是死了,世界上再无人知道你曾遭受的冤屈,真相如何。”
    虞鸿惨笑道:“他们在乎真相吗?只要有人能治病,他们会管他是谁吗?除了我,还有人在乎吗?”
    “有人在乎,”沈砚蹲下身,看着摇摇欲坠的虞鸿,“我在乎。”
    玉昆仑还是活了下来,她咬牙从地狱里爬起,化名改姓,被沈砚带到了京城。以前她可轻易地用利刀开脑缝、开心胸,无分毫凝滞,这等石破天惊之术,每每从她手下走过,病人无不转好,叹为神迹。可现在那双被火烧灼过的手,再也无法做精密细致的手术。她从孤女中选出梅浮雪,教授她医术,代自己行难行之医。
    她的手既然做不了复杂的病,她便更把时间花在研究药理上,再一次地做出了一剂剂药方。
    她盖了半山琉璃,离群索居,活得越来越像个死人,唯有与动物和花草为依,心才会有短暂的平静。可每每午夜梦回时,刻骨的恨意和怒火还在燃烧着她,叫她夜不能寐,忍无可忍时,她会将伤痛化作实际的刀痕刻在自己身上。
    沈砚先前还说过几回,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多说。两人都知道,唯有彻底的复仇,才能停止这一切。
    沈砚她,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更隐蔽的自残手段。
    沈砚在静室里,看见玉昆仑回头看向自己,泪水流在她那被火烧灼的肌肤上,她咬牙道:“至少,我现在见到了他。以前阿乔告诉我,他生得那样好看,性格那样温柔,我偶尔也会想,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我的好友如此倾慕他……”
    沈砚走上去,拂过玉昆仑的长发。
    玉昆仑抱住她,泪水沾湿了沈砚的衣服,她哽咽道:“我现在见到了,假以时日,我一定要亲自杀了他!”
    沈砚拍了拍她的肩:“你会做到。”
    除却在冀州时,玉昆仑几乎不与她言说这些,两人都清楚对方的禁忌,小心翼翼地避开,怕一旦出口,痛苦的记忆会咆哮扑来。
    可这不过是自欺欺人,不去言说,回忆仍然如黑夜般,笼罩着人心。
    *
    朱霄回到府上,冀王见他面色似有不虞,“什么事?”
    朱霄摇了摇头:“儿臣方才与监军去茶楼,见到一卖唱女,善于抚琵琶,令儿臣想到了当初的乔家女。那时候沈如松也在,沈如松为人谨慎多疑,会不会发现异常?”
    提起往事,冀王不悦道:“那事你做得天衣无缝,有什么异常?”
    “父王说的是,是儿臣多虑了。”朱霄心道,当初逼问乔家女的是我,抓虞家满门的也是我,你倒好,两袖清风。可惜了那乔家女,国色天香、小意温顺。要不是被卷入了那事里,现在该能长成何等风姿。
    这件事情是冀王一力主导,那次的瘟疫民怨沸腾,岳和均的那道药方呈上来,已经做足了戏,岂能因这几个人掀翻整个做好的桌子?真是搞不清大小,朱霄嗤之以鼻,不过也多亏乔家女,让父王的注意投到了自己身上。借此事,自己成为父王的左膀右臂。
    朱霄的念头又转,沈如松,倒是何时能收复得了这位油盐不进的天子近臣?那就十拿九稳了。
    *
    沈砚正在锦州,监督李凌州修复大凌小凌一代城池,大凌小凌是两道河流的简称,奔流的河水横亘在辽东大地上,唯有加固这两条河的城镇,才能便捷地拖运物资修复大宁城。
    反正又不用沈砚动手,沈砚乐得清闲。倒是世子,有事没事都来找沈砚一下,沈砚一边虚情假意地与他客套,一边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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