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这期间,她结识了一名少女,名唤乔文韫。
虞鸿与乔文韫差不多大,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乔文韫因忧思过重,气血郁结,身体虚弱不堪。虞鸿在为她治疗之时,惊讶地发现乔文韫案前写的诗书绝妙,她称赞不已。乔文韫将自己与家人的矛盾一股脑地告知这位同龄女孩。
从来友情由秘密起,乔文韫的坦然与才思令虞鸿感动又仰慕。而虞鸿的自由与天资又令乔文韫羡慕崇拜。就这般成了朋友。
后来,虞鸿渐渐听到乔文韫提起了一个人,冀王世子,朱霄。
玉昆仑听见好友与自己讲他们的一点一滴,她道:“你想嫁入冀王府?”
少女脸颊通红,连忙道:“别乱说,世子是什么样的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
玉昆仑不懂这些,她道:“世子喜欢就好,他又不是袭承爵位的那人。再说,古代还有舞姬做皇后,二嫁女做皇后。你的身份配世子绰绰有余,这冀王世子,真像你说的那么好吗?”
乔文韫来了兴致,神采飞扬地讲世子如何对她,虞鸿听了,觉得这世子果然是个细心贴心之人,许多小细节,连她都想不到,却被世子一一记着。
她为好友开心:“世子肯定喜欢你啊,你看他做了这么多事情,哪儿有人平白无故啊?”
乔文韫赶紧拿袖子捂住虞鸿的嘴,“小声点啊!”
她左右张望,从首饰匣中取出一对儿玉石耳坠,轻声道:“你看,这是世子送我的。他说……”
虞鸿看见好友脸上一片绯红,像是落日红霞,少女不好意思道:“他说我皮肤白,特别配这枚碧色的玉石,还叫我戴上给他看。我戴上了,他连声道好看,说从没见过像我这么好看的女孩。问我是不是天上的仙人下凡。”
别说乔文韫没见识过这般的手段,虞鸿也没见识过,在森严的家世中,哪个少女能逃过这样炙热动人的夸奖。纵然是虞鸿,父亲也只有背着她,才会与友人夸赞她。
虞鸿放下书本,激动地跺脚,摇着好友的袖子,“他真的好会说话!我觉得他肯定特别喜欢你,才这么说。”
那段时间,是玉昆仑此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间,上天是如此钟爱她,将凡俗大多数人汲汲追求一世不得的东西,拱手送到她面前,一股脑地塞给她,生怕塞得不够多——
超凡脱俗的天资、宽容爱意的家庭、至交好友、对她敞开的前途大道、精妙平稳的一双手。
当然,那时的虞鸿丝毫不觉。因为一个人在没有失去过这些的时候,是不懂得它们有多么珍贵。
父亲眼见她的医术水平越来越高超,自己已经没什么好教的了。把她举荐给冀州医术最为精妙的大夫,让她在其手下学习。那位大夫彼时在冀州小有名气,是父亲仰望的对象。
那人就是后来名动天下的青山县公,岳和均。
跟随在岳和均手下学习的弟子不少,玉昆仑心高气傲,看着那群资质平平的学徒,想要做出一番成就,彻底崭露头角。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场席卷整个冀州的瘟疫来了。
十室九空,尸横遍野。
岳和均的弟子跑了许多,岳和均也想离开冀州,玉昆仑却立志留在冀州,想要找出解决瘟疫的方法。
玉昆仑每次想到这里,都恨不得回去将那时候的自己杀掉。多么荒唐啊,历代无人能解的瘟疫,她竟然妄想以一己之身去寻求解法,也唯有十几岁初出茅庐的少年人能这样无所畏惧,不知天高地厚。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她居然战胜了天,解决了瘟疫。
而天果然狠狠地给了她一个巴掌,让她知道这等绝世药方,只会带来无穷的祸患。
师父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她兴奋的睡不着觉,师父也大喜,直夸她要给她请表彰。
她想着这回救治好多少人,家人又该怎样为自己骄傲,一夜无眠。
当天,她住的客舍燃起了一场熊熊大火。
那时她庆幸自己没有睡觉,能侥幸逃出来,如今想想,她却恨自己为何不死在那场火灾中。
她浑身溃败,在破庙中等死,临死前,她用墙壁抹开手指,在寺庙的地上一笔笔写下来龙去脉。
此时,她遇到了一位从京城来的贵人。
贵人一身清寒,踱步到庙宇中,看见她写下的血书,只淡淡说了句:“想报仇,你要活下来。”
等到虞鸿醒来,岳和均解瘟疫之事,已名传天下。
这位原本默默无闻的大夫,一跃成了救人命的菩萨,冀州人人大喜,尊崇地称他为医圣,这种功绩当千秋万代铭记。
冀王上表为他请官爵,青山县公的官爵很快在天子手中批下来,天下一片欢腾。
玉昆仑做了一个此生最愚蠢,也是她最后悔的行为。
她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脑子全被愤怒烧光,一心想着怎样把这个欺世盗名者的嘴脸暴露出来,让所有人知道他是个小偷。虞鸿不敢让家人见到自己这副样子,偷偷找了自己的好友乔文韫,想让她通过世子转告冀王,那道药方,是岳和均抢劫过去。
好友听完,泪水沾湿衣襟,愤恨不已,向她许诺,世子知道后一定会把真相公开,还她一个公道。
那是玉昆仑最后一次见到好友。
过了几日,她想再去找好友,京城来的贵人堵住她,那位与她一般年纪的少年眸色沉沉,问道:“你这些天,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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