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有些好笑,“难为你还替我记着。”
那时沈砚刚当上锦衣卫指挥使没两年,年轻气盛,急于做出一番大事,禁军中有人宵禁时出去嫖/妓,她不通过三司会审,直接禀告皇帝。
沈砚带着锦衣卫在青楼里抓禁军时,朝堂上的人还以为这是一件小事,两方首领打打太极,杖责下就罢了。直到二十六具血淋淋的尸体被沈砚从诏狱后门丢出去,朝臣们这才遍体森寒,意识到变天了。
凡是大案,先帝定下规章,“命天下诸司刑狱皆属刑部,督察院详议平允,又送大理寺审覆,然后决之。庶几民无怨抑。”[1]
诛杀二十六禁军士卒,此等大事,万万轮不到锦衣卫□□。而沈砚却做了,这代表锦衣卫行事彻底独立于三司,成为朝堂之上说一不二的存在。
第一波反击来得剧烈浩大,一时间折子飞得盖满了陛下的案几。次日满殿的厉声指责尽皆向沈砚一人掷去。若不是顾及沈砚的姐姐是当今皇后,大家参的不是沈砚,而是整个沈家。
大理寺卿当场撞柱血流不止,刑部尚书引经据典不带脏字句句直指沈砚佞幸,宁远侯李守义则没那么文雅,直接在大殿上指着沈砚鼻子骂,甚至还将手中的笏板摔到她脸上。沈砚不闪不避,脸颊上硬生生被砸出三寸的口子,血流在金殿阶上。天子为了平息众怒,不得不让沈砚归家一段时间。
沈砚道:“宁远侯骂我,不是对犯错将士不忍,是因我将锦衣卫独立于三司之外。自此锦衣卫行事仅凭我一人心意,是杀是放端看我个人私心,有何不可骂?”
她当时只觉得骂的好,骂的快意,连她自己在心中都不禁抚掌赞同。也因此,她不去闪躲那枚玉笏,那种痛苦反而唤回了她一丝尚在人间的知觉。
段磊骇然地看着她。
沈砚平静道:“还有一件事。”
“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你投奔南镇抚司汪重尧,这事儿我还没有同你算。本来,你麾下缇骑若是不计较,我也就放过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李家一失利鞑靼,你就想杀了你原先苦苦求娶的妻子。此等做法,不由让我多想一想,你到南镇抚司,会如何对我?”
段磊四肢僵直,脸上的肌肉频频跳动。
“我平生最恨被人背叛,你一背叛我,二背叛李家,三背叛你的妻子。”沈砚缓缓下了结论,“你不配活在世上。”
她身后的缇骑听闻她的话语,一并抽出了刀。
“沈砚!你敢!”段磊倒退两步,厉声吼道,“我是世袭的锦衣卫,你今日杀了我,要怎么对上面交代!你找不到证据,有什么权力杀我!”
沈砚扬起唇角,铮然一声,刀身从刀鞘中抽出——
“我沈砚杀人,需要什么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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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3章 、当窗清门户
◎沈砚就着灯看他,目光中是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花厅之内,剑拔弩张。
有疏疏的阳光自段磊身侧涌现,段府的宅子是按江南的布局所造,花厅两侧补布有窗棂,夏天有凉风穿透,亦有阳光洒入。
这道阳光洒在沈砚的眉眼上。
她唇角是勾起,然而眼中无一丝一毫笑意,乌黑的眼眸仿佛她手中锋锐的刀,钉住了人不死不休。
段磊太熟悉沈砚的这道目光了,那是她下定决心要杀人的眼神,光是看到她这种神色,他遍体生寒,知道沈砚是真动了杀心!
南镇抚司那边的人不知多久才能赶来,而沈砚是现在就要杀他!他退无可退!而且……沈砚就算真杀了自己,皇帝也不会处死他,他可是国舅爷!
这个猜测彻底摧毁了段磊最后一丝理智。
啪地一声,段磊蜷缩的指间拉动了火绳,他一手掀开自己的衣服,将燃烧的小小火苗凑近自己的身躯,大笑起来:“你上前试试啊!”
几声倒抽气响起,有人没忍住低低骂出一声脏话。缇骑们把目光投降段磊的身上,都目露骇然。段磊衣襟之下,裹着一包包的青烟散,而他将点燃的火折子靠近自己身前,那里有一根以粗线裹起来的信子。
青烟散,好听的名字,却杀人不见血。神机营独创的便于携带的火药,只需点燃一包,坚固的地面炸开一个坑。十包下去,任你金殿玉瓦,通通变成粉末。这次神机营在大宁城全军覆没,大概就是青烟散的杰作。也因此,青烟散不仅市面上严禁流通,官府中,非向天子调请不可有。哪怕是沈砚,也无权未经陛下调令拿到。
可段磊浑身上下,怕是裹了十几包青烟散。这么多火药,只要段磊点下去,不说是沈砚领的这群锦衣卫,段府门前的那条街都要被炸毁。
所有人脸色发白,隐隐向沈砚投去目光。
段磊不停地吞咽唾沫,脸色青白,大汗淋漓,他握着火折的手抖得厉害。众人不发一言,都紧张地盯着他手上的火折子,生怕他一时没拿住点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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