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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明尧思考完后半辈子的人生要义,调整好心态,刚进家门就迎面遇上了新征程的第一个挑战。
两个小时没见,老婆又哭得脸都红透了,攥着手机跑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语无伦次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还,还帮,帮我充话,费啊。”
“……”
任明尧手比脑子反应还快,接住他的同时按着他的背顺了顺,无奈道,“怎么又哭了?小君都没你这么爱哭。”
然后才看见他手里拿着的颇有年代感的通讯工具,一瞬间就明白了,笑着说,“这手机还能用?我以为早就打不开机了。”
当年程识走得太突然了,他怕万一真的是遇上什么紧急情况,就往手机里充了话费,怕停机了想联系都联系不上。
后来就变成了习惯。他每年都会往这个旧号码里充两千块钱,即使自己也知道没多大意义,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那你还给,给我充话费?还给我发短信……还给我打,这么多,电话。”
程识只刚开机时点进去看了两条,看到那么久远的日期,好像被人往背上抽了一鞭子,疼得不敢再看了。
思念也需要载体。只听到一句“我想你”的感受,跟亲眼看到这数千条记录时的感受又怎么能相提并论。
“你是不是特别想我?生病的时候,同学聚会的时候,别人都有人陪着一起回家的时候,工作压力大的时候……”
不知道他下落的那些年里,任明尧几乎是把这个号码的短信当作日记来写的。原本都以为石沉大海,现在被揭出来,对本人而言都有点像黑历史了。
任明尧轻咳一声,刚想开口安慰,却听到他声音颤抖地继续说,“……睡不着觉的时候,想吃食堂里的饭菜的时候,没有思路的时候,手累得拿不稳笔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想?想看一眼,哪怕听听声音也行……”
原来他还记得自己是如何想念任明尧的。他明明早就告诉自己必须忘掉,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只要骗得够久,就能让自己信以为真。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原来他都还记得。
原来那些自欺欺人的时候,任明尧也在想着他。他终于知道自己也是有人挂念的,不是随便消失了放弃了随便死在哪都无所谓。他被人藏在心里珍惜着,哪怕喝醉了都不舍得跟别人分享。原来他也被人当作宝贝。
过了这么多年他才知道。
他为什么现在才知道。
程识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腿断了躺在医院里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后悔。如果能跑赢时间,他一定会回到过去,把那个自怨自艾的程识拎着领子带到任明尧面前。
任明尧听懂他在说什么了,便也不用再开口,陪着他发泄情绪就足够。陪了一会儿,感觉他胳膊滑下去好像累了,又握着他的手拉起来放回自己身上:“抱着我哭。”
“……”
程识本来哭累了想去抽张纸巾,这下索性把泪水都蹭在他身上,念念叨叨地说,“你傻死了,我有什么好想的啊。我动不动就逃跑了,把你自己一个人扔在那里。我都那样伤害你了,你还想找我。”
任明尧不爱听他这么说,“扔就扔了。反正我那会儿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什么都做不了。”
“……”
“你离开那里是对的,程识。你没有抛弃任何人,也没有伤害任何人。你没做错。不是你的错。”
任明尧抬起他的下巴亲了亲,语气严肃。“但现在,我们已经是大人了。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怕。”
程识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眼泪又开始往回涌,“真的吗。”
他觉得任明尧可能是为了哄他开心才这么说的。但即使是骗他的也无所谓,他太需要这些话了。一听到这些,他幸福得快要融化。任明尧说什么他都愿意信。
“当然。就是有一条,如果能告诉我再走就更好了。”任明尧很认真地说,“你能给我最大的伤害就是不要我了,其他的跟这个比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所以,你要是真的想心疼我,为我考虑,以后就别随便离家出走,也别再说自己不好了,最好想都别想。”
“可是我……我……”他下意识地想说自己本来就不怎么样,可是已经被任明尧禁止,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下文。
“……好。”程识说,“好。”
在重要的事情上达成了共识。
他不再哽咽了,握着手机说这么多短信,几乎能把这些年的生活概括下来了。每一条他都要看。
任明尧凭本事哄好的,心里很有些骄傲。反正脸皮厚,小日记那种等级的黑历史,看就看吧看几遍都行。
他趁热打铁地跟程识商量,“既然现在我不是什么没用的高中生了,应该也有能力保护你,那以后,再发生什么事就都优先告诉我,好不好?”
“有什么心事也要告诉我,不然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喜欢我就说喜欢我,想要我就说想要我,生我气了也告诉我你在生气,行吗?别一个人去我不知道的地方,别闷在心里不理我……”
程识哼了哼,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说,“那现在可以吗。”
任明尧乍一听还反应不过来,“什么?”
程识吸了吸鼻子,丢开手机跨坐在他腿上,垂下的刘海掺进他额前的短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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