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圣雪山的神鸟再通人性,也不该知道哪些零件最为关键,最为容易被破坏。
——除非存在一个世上最了解飞舟的人,教导过它们。
沈雒岳一记剑诀,劈开密密麻麻的秃鹫群,但它们散开后,又迅速围拢,如同落到腐尸上的苍蝇,密密麻麻,落到木头上。笃笃笃的叩击声,抓挠声,听得飞舟和木鸢内的人,人人胆战心惊。
飞舟与木鸢接二连三砸向地面,不安与恐惧让舟群四下散开!
“降落!”混乱中,薛湘城运气,声音突破狂风和羽翼声,传到所有人耳中,“诸位!全飞到平原上!聚集起来降落!”
家主们反应过来,立刻纷纷竭力收拢自己家主的舟队,向雪潮最为和缓的平原飞去。天崩地裂,山石合拢的力量,如此恐怖,决计不可能在短时间发动第二次,眼下,在鸟群数以万计的袭击下,刚刚发生过地拢的大地反而才是最安全的反击地!
一艘接一艘的飞舟与木鸢,降落地面,巍峨如城堡的巨舟此时真就结成一个巨大的堡垒。
“结阵——”
在薛湘城与家主们的嘶吼下,修士们如梦初醒,全力将灵气灌注到舟身的法阵。
巨大的结界展开,将数以万计的猛禽狂潮抵挡在外。紧接着,结界上符文流转、汇聚。下一刻,被压着打到现在的世家们不约而同,启动阵法,发动反击。
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们的反应。
红鸢冲天而起,神鸟追随其后,拉出绚烂的火影,仿佛太古图腾的凤凰在天空中重现,万千华鸟组成它璀璨的尾羽。
目睹那一架相隔十年再次出现的红鸢率神鸟群拔升到高空,避开反击后,所有家主们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随即就是狂潮般的暴怒——那架红鸢到底是谁?整场短暂的空战中,几乎八成以上的仿红鸢,全被它击落了!
这简直就是一记重得不能再重的耳光。
冰冷地嘲笑他们这么多年的苦苦营造,全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废品!
“等风平息一点,”幽洲清潭陆氏家主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立刻派木鸢冲出封锁线,让所有停留在外面的,全都进雪原!我要将这些鸟全打下来烤成肉炭!”
如果说以前,世家大族还有找到红鸢鸢师招揽他的心思,那么现在就只剩找出他,将他碎尸万段,以血洗耻辱的暴怒。
名门的倨傲,世家的自负,容不下这样的侮辱。他们盘踞在人间顶端已久,就连曾经高高在上的仙门,都只能成为他们的附庸和走狗,以血脉家族为纽带,联系起来的是一个个叱咤一方的战争机器。
但在雪域之外,无往不利的战争机器,却在苍白的雪原中受到有生以来最惨重的损伤。
修士们将一枚枚刚刚挖掘出来不久的雪晶填进飞舟的核心,为阵法的运转提供充足的能量。红鸢率领神鸟,在高空盘旋,压制。飞舟无法冲破红鸢和神鸟群的封锁撤离雪原,红鸢和神鸟群也无法冲破阵法的防御,再次破坏。
双方陷入僵持。
但只要等到明天,后备舟队抵达,局势就能再次倾斜到世家这边。
他们只需要防御一个晚上。
疾风在高空穿行,唳鸣不绝,修士们在舟群聚集起的堡垒中稍稍放心了一些。然而就在此时,大地就开始再次隐隐颤抖。所有人面色大变,以为又有什么天翻地覆的地壳剧变爆发,忽然,有人惊叫起来,指着南面,大喊:
“那、那是什么?!”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南面未散尽的雪尘中,隐隐出现一道道庞大的轮廓……不!不仅仅是南面!南面、东面!北面……四面八方!无处不在!几十丈高的雪潮滚动,平推,白茫中浮出一道又一道狰狞的黑影。
咚、咚、咚。
伴随着沉重如地面鼓动的闷响,黑影奔袭而来。
修士们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披着厚厚的、战袍一样的深褐长毛的巨兽撕开雪雾,如太古诸神的坐骑,冲起一片片四溅的飞雪。
巨大的!威严的!凶悍的猛犸!
最前边的一只猛犸,戴着暗红的编织头饰,头饰垂缀的铃铛在急速奔跑中发出介乎于蛮野与神圣之间的清脆声响。沙尓鲁!巨大的、美丽的、温柔的沙尓鲁,它的长鼻不再笨拙地叩响木门。
它的弯牙不再是个古老的微笑,而是一柄出鞘的弯刀。
猛犸脊顶,一位年轻的男子,戴着一张镀银的鹿首面具,斜提弯弓,深黑宽袍被风雪扯动,露出苍白冷戾的腕骨。
他提弓、搭箭。
拉弦。
第86章 虎牙
太阳在天空中走了一圈又一圈。
牺牲了绝大部分散修和许多家族精锐,世家家主们终于撤进天狼牙山脉中,艰难跋涉。冰风肆卷,连家主在内的所有修士,全都又冷又饿,但他们不敢升起篝火,更不敢擅自打猎,生怕火光和血腥引来噩梦。
是的,噩梦。
距离大裂谷合拢已经过去几天了,那天晚上兽潮出现后发生的一切,对于所有修士来说,都如同噩梦一样。
他们——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逆天长生的仙人,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有一天,比普通人都还不如地死在野兽的獠牙之下。同伴、好友的血肉被凶兽的牙刀撕开,肠子流了一地的场景历历在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