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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傻了。
    图勒巫师带着墨迹刚干的《双原解字》进屋,俯身往彩绘铜盆里添了些薪木。火烧旺起来,他身上的风雪寒气未散尽,便只在毡毯边坐下,将解字集搁在膝盖上,低头,沉默地看着睡得正深的少年。
    薪木噼啪燃烧。
    ……你要拿什么留他在雪原?许则勒问。拿图勒与仇家血战,还是拿图勒与仇家结盟,世家以此为借口进入雪原?放弃吧。他不属于这里。
    图勒巫师还带着仇薄灯给他编的红玉戒,垂着眼睫,坐在仇薄灯身边。
    炉盆的火光照在他脸上。
    骨骼起伏的阴影。
    又冷又硬。
    ……他怎么不属于这里?他整个都是他的,命是他的,肉是他的,骨是他的。他怎么不能留在这里。
    火光印在小少爷的眉眼间。
    浓密蜷曲的睫毛覆盖在瓷白的肌肤上。
    恬静脆弱。
    和雪原截然不同。
    图勒巫师伸出手,要把他整个地揉碎,揉进自己的身体,吞下去,藏起来,不叫人夺回去。苍白的、冰冷的手指触碰到少年的脸颊,仇薄灯感受到冷气,不高兴地蹙起眉。
    “……阿洛。”
    他嘟嘟哝哝,喊了一声。
    手悬停。
    许久,收了回去,替他掖了掖被角。
    熟悉的风雪气息坐在身边,小少爷半睡半醒,抬起头,含含糊糊问:“你去干嘛了呀?”
    图勒巫师隔着衾被,冷硬地按了按他的脖颈。
    让他继续睡。
    小少爷以为他要进来,往里头挪了挪。
    不情不愿掀开一点被窝。
    小少爷睡得迷糊,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招惹什么——火光一跳,男人握住他的腰,将他举起,放到自己腿上。
    第37章 安抚
    仇薄灯睡挺久了。
    但不妨碍他被弄醒时,坏脾气地、恶狠狠地咬了男人一口。
    ——大半夜的,什么毛病。
    图勒巫师任由仇薄灯咬,只将下颚抵在他头顶,箍住他的脊背。
    就像雪原的猎豹。
    大冰季来临,找不到食物的恐怖苍白季。
    有些饿疯了的雌豹便把目光转向伴侣,撕开它的咽喉,饮它的热血,咬它的肌肉,嚼它的骨头……在被伴侣活生生啃噬的时候,体型更庞大的雄豹,只沉闷地低头,像往常一样舔舐它的头顶。
    ……他的阿尔兰给他编了发辫。
    ……他的阿尔兰让他戴上戒指。
    ……他的阿尔兰为他留了毡毯。
    他的阿尔兰没那么讨厌他了。
    等他叩完九十九卷经文,他的阿尔兰将如白鸟般幸福吉祥。等他转完九十九遍圣雪山,他的阿尔兰将如龙舌胆般健康平安。他们可以一起骑着猛犸在雪原的平野奔驰,他会带他去穿越降灭邪见的大峡谷。
    从此死亡的阴影,再也追不上阿尔兰的脚步。
    那些连个吉祥美好的起点,都不肯与他的中原人,他们凭什么把他从他身边夺走?
    ……所以呢?
    ……你是要叫他看雪原刀兵火起,还是要叫他与家人分离?
    许则勒站在风雪中,声音很轻,话语很重。
    ……仇少爷是那么一个……一个连我这种卑贱如蝼蚁的人,都愿施加援手的人啊!你是要叫他自责?还是要他难过?
    冰冷的、刺耳的话诅咒般回响。
    许则勒、东洲、世家……一个个古怪的名词,一只只古怪的木鸟,一个个面目灰蒙的模糊人影,他们鬼魅般向他逼近,向他压迫,向他藏在巢穴里的珍宝伸出手。
    不够。
    只是藏起来还不够。
    鹰巢不够高,圣雪山不够远。风可以抵达这里,雪可以抵达这里,中原人的木鸟可以飞到这里……锁链可以被切断,山石可以被攀登,悬道可以被重连……要彻彻底底地吞下去,相融到别人怎么掰都掰不开……
    火光照到图勒巫师的脸上。他脸颊的肌肉,恐怖地、剧烈地跳动,扭曲,狰狞。
    巨大的暴戾、愤怒、怨恨、以及……
    不安。
    他是最强大的勇士,是最可怖的巫师、萨满、勃额。但许则勒指出了他一直回避,一直不愿去想的东西……他的阿尔兰是他抢回来的新娘。他可以把阿尔兰藏在鹰巢,戴上锁链,唯独没办法切断那些人赋予的血缘。
    ……飞鸟会寻旧巢,白鹿会回旧林。
    他的阿尔兰,会想要回家。
    最原始最蛮野的天性冲击图勒巫师的神经,驱使他撕开怀中少年单薄的衣物,将那些布料撕成碎片,拉扯,打结,将纤细的手腕捆在一起,钉在头顶,拖起他,掰开他,撞碎他,吞噬他……
    仇薄灯其实一直对和自己共毡共眠的人没有个真正的、具体的认知。
    图勒的首巫,最强的武士。
    他的骨骼比青铜还坚硬,他的肌肉比虎豹还刚韧。他双臂力量的爆发,比木鸢最猛烈的拔升折转还可怕。他若失控,仇薄灯这种娇气到轻轻一捏就会留下红痕的小少爷,在瞬间就会被他勒断脊骨,撞碎血肉……
    他一直都在克制。
    否则小少爷休想在他的毡毯上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你……怎么了?”
    小少爷慢慢松开口,迟疑地问。
    仇薄灯一开始还以为,这家伙发神经呢。白天默许他的时候,什么都不做,晚上睡得好好的,才要来折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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