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图勒勇士的脚步一下钉在原地。
师巫洛收回视线,目光掠过那件好看但单薄无用的中原外氅,在肩头处短暂停留,很快又移到少年泛红的眼尾。
仇少爷是真要被气哭了。
全靠无用的自尊心死死绷着。
打进了西洲,就没有一件事顺心过!先是一向靠谱的三叔,喝醉喝到弄错了飞舟的航线;后是“鸿运当头”撞上了万年不遇的大寒潮,跟其他人分散了……真要走背运,一命呜呼他也认了。
偏生要死不给死,想活又要被气死。
这都什么人啊!!
还有这破珠子!
出自东洲藕花坊的绕银盘珠莲花扣越急珠子越扣不上,仇薄灯奋力扯了两下泄愤,编进银线的盘扣完好如初,反倒是他的手指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行。
他还是去找刀吧。
仇薄灯扭头就要朝记忆中短刀飞出的方向走。
还没走出一步,肩膀就是一沉,一件又厚又重,内里暖洋洋的深黑大袍将他罩住了。接着,整个人一空,就被打横着抱了起来。
第4章 猛犸
刚被抱起来时,仇薄灯是懵的。
他打小就娇,随便捏捏碰碰,就要留印子,脾气又坏,一留印子就生闷气。玉雪可爱的一小团,鼓着脸不理人。家里的长辈怕他生气,都不敢随便碰他的。等再大些,小少爷的嚣张气焰横扫八荒,哪个还敢冒犯?
这江湖,剑神是他亲爹,枪圣是他亲爷,药仙是他亲娘,此外什么七杂八杂的暗器大家,酒仙酒狂,仇家一抓一大把……横扫人间第一家,可不是说着玩的。
哪怕眼下流落雪原,莫名其妙成了“战利品”,他照旧打心里觉得没什么。
被起哄时,也只是有几分气恼。
三叔也在雪原呢!
只要不是走背运直接摔死,不出三日,三叔就能找到他。
小少爷不通武学,自然看不出方才师巫洛一弓射十箭,画地为牢的厉害之处。只习惯地觉得,自家长辈最厉害,想着,等三叔过来,给图勒部族留些报酬,谢一谢救命之恩……嗯,若气还没消,就稍微给少一点点。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雪原部族的巫师居然真的敢对自己动手动脚!
还是……
还是这种抱法!
肩背、膝弯都被结实的手臂横过,整个人像被锁在对方怀里。手臂接近肩胛骨的地方,连同膝盖外侧,都被一双手强硬握住,指节分明,修长有力,明明隔了一件厚厚的绨袍,还是有种骨节烙进皮肉里的错觉。
短暂的错愕,仇薄灯的面颊忽地烧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他还没这么被抱过呢!!!
原先还有的对救命恩人一星点宽宏大量,顿时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仇薄灯结结实实,给了师巫洛一胳膊肘。
这一胳膊肘,撞在师巫洛身上,师巫洛脚步连顿都没顿一下。反倒是仇薄灯自己的手肘瞬间疼了起来。
这人是铁打的吗?!
这么硬!!!
仇小少爷气坏了,打牙缝里挤出恼怒的气音,又捅了他几下:“放我下来!”
这回他学乖了,知道用力没用,干脆就不用力了。
只重骚扰,突出一个把人烦死。
就像跟对刚刚那一手肘一样,年轻的图勒巫师对他的话毫无反应。不,也不算毫无反应,他手臂略微一沉,接着往上一颠,将怀中的漂亮少爷往上送了送,把人用臂弯锁得更牢了一些,不留空隙。
怀里的少年终于不乱动了。
向来冷俊的首巫等了一下,见不再闹腾,便把人抱出了箭圈。
“走。”
他言简意赅地下令。
其他的图勒勇士纷纷收回视线,又遗憾,又新奇。
首巫大人的那件黑袍未免太碍事了一点,把个小美人盖得严严实实,就连根手指头都不漏……这还没回族里呢,就占得这么严实,跟狼圈地盘有得一拼,以后他们怕不是连想过过眼福都难?
话又说回来,首巫大人一个人单着多久了?
图勒勇士们心下草草一算。
再看向被抱走的小美人,视线未免带上几分同情。
这……
这、怕不是接下来一路都别想从象上下来了?
胡思乱想归胡思乱想,首巫都快到谷口了,其他人也不再多耽搁。吹呼哨的吹呼啸,扬马鞭的扬马鞭。在响亮的马鞭声中,羚羊和驯鹿开始缓慢向外移动,谷中的厚雪被踩得沙沙作响。
谷外白毛风还没过。
一阵一阵,扯羊毛毯般,从地面刮过去。
仇薄灯缩在师巫洛怀里一动不动。
勉强算得上乖巧。
这倒不是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觉出害怕来了——他是被宠大的,仇家又是出了名的护犊子,打他入江湖起,遇到的人,要么有求于仇家,对他殷勤献媚,要么是色令智昏,向他疯狂讨好。
既然图勒的首巫救了他,那就跟以前遇到的人没什么两样。
当然,更不是因为小少爷打算念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对某人网开一面,既往不咎。
——他跟“心胸宽广”四个字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睚眦必报”“锱铢必较”才是他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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