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不想盼出头。”
“为什么?”
“因为我们现在都还是小孩子,盼出头了,就意味着长大成人了,我不想日子过的那么快,不想你变老。”
“你在说什么,我才比你大三岁。”
“——可是你比我大了整整三岁啊。”
岳钦恍惚了一瞬,杨涯就换上了初中的蓝白校服。模样基本没变,但两人间的身高差似乎没之前那么大了。
十四五岁的少年还没完全长开,却已在大跨步迈向成熟的路上了。说话总是张扬跋扈的,一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架势。
杨涯就像这样,张牙舞爪地把他堵在老槐树底下,哑着嗓子跟他说:“哥,我要去技校。”
“不行。你不是要走体育特长的线路吗?技校不招特长生,而且技校分数太低,里面有不少是别的学校挑剩下的,可能有问题学生,他们…”
“但是哥,你也知道我是体育生,不怕被人欺负。技校有政策补贴,不仅不收学费每年还有额外的一千五百块补贴,将来就业也有保障,比体育生出路好。再说你一个准大学生,自己泥菩萨过河,还那么多事,管我干嘛?二中每期两千五的学费也不算一笔小数字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学校一年学费好几万。”
“你跟谁赌气都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杨峥沢不肯养你,不是还有我吗?你不要不相信我,我可以的…两千五而已,一个暑假将近三个月呢,做点体力活,怎么也能凑个小一万了。”
“那你呢?岳钦,你才是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别忘了我比你大整整三岁,杨涯。我现在是成年人了,有权利决定自己未来的生活。”
“你才比我大三岁,懂什么未来生活?”
岳钦听着杨涯对自己的称呼逐渐变冷,身体像被灌了冷水的气球,被沉重的心情坠着下沉。
终于,气球掉进了地缝里,“嘭”的一声被锋利的石块扎破,岳钦出了一身的冷汗,从睡梦中惊醒。
此时五点不到,甚至外面的天都还没亮,岳钦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他坐起身来发了会儿呆,从办公桌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厚实的小本子。
这是他为了防止自己忘了杨涯,专门建立的“备忘录”,里面保存了很多他对过去的回忆。
其实不用翻看,岳钦也清楚地记得,梦里的一切都是回忆重现,是真实发生过的。
沙包是真实存在过的——之所以说是“存在过”,是因为最早岳乞巧做的那五个沙包,玩了五六年就都坏掉了,之后岳钦又缝了几个,很快就都不见了,但因为那时的杨涯已经五年级了,马上就过了玩接沙包的年纪,岳钦就没再做过新的,也没在意沙包的不翼而飞。
围裙也是存在过的。岳钦曾经跟着一位老大爷学过一点手艺,去村里帮着老大爷砌水泥墙,但他有一点点洁癖,怕弄脏衣服,就穿着围裙去上班,后来围裙丢了,他也彻底放下了洁癖,不过他至今都想不通,游荡在旧巷里的小偷究竟是丧心病狂到了何种地步,连脏围裙都要偷,难不成是看中了围裙上干涸的水泥?
说起来,除此以外,岳钦还丢过不少东西,时间主要集中在他发现杨涯失踪的前几天。
他还记得自己枕头丢了,但藏在枕头底下的三千块钱现钞一张都没少;少了一本家庭相册,里面只装了几张他小时候点眉心穿小裙子的艺术照、一张他和杨涯的合照。
除此以外他还少了三本语文笔记,两支笔,一块橡皮,一支用过的牙刷,等等,其中丢失的最贵的一样东西,可能是一整套澳门回归时发行的纪念币,那是他和杨涯一起做好人好事后收到的谢礼。
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杨涯的性格和现实的出入有点大。
在岳钦的印象里,好像一直都是他在黏着杨涯,杨涯从来都没有喊过他哥哥,不会和他撒娇,甚至经常嫌他烦。
如果不是晚上杨涯一定要抱着他才能睡得着觉,岳钦都怀疑他所认为的自己和杨涯好到穿一条裤子,是不是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了。
梦中最后的片段,是他和杨涯的最后一次吵架。吵完后没过几天,杨涯就失踪了,这让岳钦很难不认为杨涯是因为太烦他了才走的,为此还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至今这段记忆也依然牵动着他内心最脆弱的一部分神经,岳钦不敢想太多。
他又睡了个回笼觉,六点准时醒来,出门买早点。
刚一出门,岳钦就看到办公楼下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在和一条流浪小狗对峙。
小狗的嘴里还叼着一块粉红色的手帕,像是小姑娘会用的东西。
岳钦本不想打扰他们,奈何身为一个成年男性,他的目标实在太大了,小狗很难不注意到他,一看有陌生人,它的耳朵猛地向后一撇,夹起尾巴一个急转弯,很快就跑没影了。
女孩下意识回头,岳钦一下子就被她的目光给钉住了。
“对不起,我好像打扰到你了——那条手帕,是你的吗?”岳钦一脸歉意地问,“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尝试着帮你追回来。”
也不知是被岳钦的话惊到了,还是被他清冷的气质给镇住了,女孩怔了半天才回神:“不,不用的,谢谢您。”
又忘了一眼小狗离去的方向,女孩摸着耳垂,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岳钦笑了笑:“说出来可能有些太自作多情,叔…小哥哥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被遗弃过的流浪狗缺爱,会收集沾有喜欢的人味道的东西做窝,小白她这是喜欢我的表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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