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传来强烈的疼痛感,他忍不住龇牙咧嘴地惨叫起来。
方丈见他醒过来,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关切的问道:“施主,你觉得怎么样了?”
苏诗青全身虚脱地躺了回去,直直地望着房梁。
“大师何必救在下呢?”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方丈有点心疼,也有点不解,“施主为何要做出伤害自己的事?自杀乃大恶,犯‘波罗夷罪’,是无法通过忏悔消除罪业的,况且自戕其生,以期往生,则便成枉死鬼矣。”
苏诗青沉着脸,道:“大师,我觉得好辛苦,已经到无法承受的地步了,所以很想得到解脱。”
“世人皆是戴罪之身,出生在这个龙蛇混杂的世界便是罪之源头。揭将军冒死踏上不归路前来寻施主,想必施主对他来说应如生命般重要,柳施主之事亦是如此。世上的事皆有定数,并非你我能左右得了的。生于世俗本就是罪过,这岂是施主你一人的过错?请务必谨记‘贪小失大’的真理。虽然,现在感觉失去许多,但万物皆有定数,不多亦不少,只是它会转化成其他而已。”
苏诗青并不理解方丈的意思,至少现在无法理解,故而缄默不语。
方丈知他难以领会自己所说何意,便转身拿过桌上的几卷佛经,郑重地交到他的手里。
“此乃《金刚波罗蜜多心经》,里面蕴涵着宛如金刚般坚固无比的箴言,它可使施主消除一切杂念;这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反复诵读可使施主心中有佛……施主若是觉得痛苦之时,可反复诵读这些经书,必将有大收获。”
苏诗青沉默着接过那些经书,诚挚的目光落在了上面。
方丈看着他,和蔼地说道:“愿施主你能有所转机。”
“多谢大师,弟子谨遵教诲。”
是夜,苏诗青将那些佛经从头到尾都诵读了一遍,虽没有达到大彻大悟的境界,但也有所看破。
翌日清晨。
方丈打开房门后,竟然看到苏诗青跪在自己的门前,浑身冻得瑟瑟发抖。
“施主这是在做什么?”
苏诗青向他磕头道:“大师,弟子经过一夜思量已经想通了,弟子想要入佛门,落发为僧。”
方丈却说道:“施主,只有驱除自身的妄念才可皈依佛门。不宽恕众生,不原谅众生,到头来苦的还是施主自己。施主确定想好了吗?”
苏诗青此时虽不能理解,但他深信终有一日会领会这番话语之深义。
“弟子十分确定,望大师成全。”
面对苏诗青的决绝,方丈只是对着寺庙前佛坛上的阿弥陀佛像拜了一拜,念道:“阿弥陀佛……”
次日,苏诗青在寺庙里落了发。
除了解脱和徘徊,他的心中再没别的感觉。
方丈给他起了一个法号,叫音尘。
取自诗句“从此音尘各悄然,青山如黛草如烟。”(黄景仁《感旧》)目的是希望他能够放下前尘往事,潜心修佛。
他的手因恢复不佳,已经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作画,于是便心灰意冷的将画笔封在佛像前,从此过着吃斋念佛,与世无争的日子。
半个月后。
下了第一场雪,寺庙在大雪的笼罩下显得格外美丽,香气与雪花一同沉落在院内。
苏诗青白日里在僧房内抄阅经书,晚上则是披着被子坐在窗户前,茫然地望着天空,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往往到次日清晨鸟鸣声响起时,他才会疲惫万分地从梦魇中惊醒过来。
周玉然来找过他,希望他能回周家,但屡次被他拒之门外,铁了心要在这里当和尚。
入冬后的某一天。
空气湿冷,飓风平息,四周一片静谧,鹅毛般的雪花在院子里翩然起舞。
突然,一声清脆的马鸣响彻整座山谷。
苏诗青起身打开房门,来到寺庙前。
远远地,他看到一名身系水色披风的男子跪在佛坛前参拜,头上落满了雪花,在静谧的空气中,浑身散发着神圣的肃穆感。
他出神地望着那那名男子,以为是仙,便不自觉地靠近。
直到看清楚那人的脸庞后,才惊觉不是仙,而是邵二雪!
苏诗青黑白分明的眼睛,瞬间被晶莹的泪花润湿了。
邵二雪静静地起身,墨色的发带随风而起,擦过淡色的薄唇,他眉眼淡然,神色自若的等着小侍前去通报。
寺院的墙,白色的积雪,带着仙意的邵二雪在那一刻全都进入苏诗青含泪的眼帘中。
“寒夙兄。”
他在邵二雪的身侧轻声呼唤。
邵二雪转过身来,以为看错人,露出惊异的神色。
阳光下,苏诗青的脸依旧如桃花般迷人,可是身上的僧服却让邵二雪觉得无比疼惜。
相视片刻后。
“你还好吗?眉生。”
邵二雪关切地询问,声音微微颤抖。
苏诗青将目光转向别处,脸上闪现出挫败的神色。
邵二雪发现他灰暗的眼眸并不是因为激动而颤抖的,相反,从那里面透出来的,竟是黯然和卑俗。
他伸出手,想要将苏诗青拥入怀中,可是犹豫再三后还是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握了握。
“对不起眉生,我来晚了,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苏诗青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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