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成功了还好说,若是真的不成功,耗费那么多人力物力时间,假如组织上来问,恐怕被追责的不只是边雨、方皓辰,甚至还有程院长和整个201。
但方皓辰就偏偏相信边雨一定能成功。
所以超低温实验室的使用申请一提上去,方皓辰二话不说往程院长办公室就是一坐,喝着程院长最好的茶,磨着全201最烦的人。
方皓辰坐下的第三个小时,程院长忍不住说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疼自己的茶叶。
“你得把我使用超低温实验室的申请给我批了。”方皓辰梗着脖子说。
“我为什么要批?”程院长问,“就凭你在我这喝了三个小时的茶?那谁想干点什么都来我这静坐示威得了。”
“我和他们能一样吗?”方皓辰从来就不擅长走群众路线,“边雨的猜想需要验证,我们需要做实验。”
“你怎么天天‘边雨’‘边雨’的,小方你说实话,”程院长说,“你对边雨这么上心,真的没有私心?”
私心!他怎么可能有私心?!方皓辰觉得程汉洲的言论极为离谱,可他自己却弄了个满脸通红,他小声嘀咕:“我的私心,只是对工作的私心。”
“真的?”
“当然!”方皓辰答。
程汉洲看着他意义不明地笑,笑完了从抽屉里拿出个散装夹递给方皓辰:“有私心也没什么不好,边雨是个可用人才,你想要将他纳入麾下,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以后要多约束约束他。”
方皓辰把散装夹接过来看,里面正是自己写的申请,在申请后面,写着大大的一个“同意”。
原来程汉洲早早地就同意了!
“老狐狸。”方皓辰低声咕哝。
“你说什么?”程汉洲喊他,可是方皓辰已经拿着申请,一溜烟跑走了。
审批下来后,201立刻派了一组研究员过去,因为实验室建的位置,还特意选了几个身体壮的小伙子,生怕他们扛不下来。边雨和方皓辰因为还有其他的事务,便留在了201。然而人留下了,心却早就飞到了实验室,尤其是边雨,甚至到了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的程度。方皓辰时而不时地就往边雨办公室跑,可能看到边雨的时候很少,倒是偶尔见到了几次田骏男。
有一次难得抓住边雨,方皓辰发现边雨眼睛下有重重的黑眼圈,面色也泛着暗黄,整个人憔悴得要命。
方皓辰有些担心,他想要关心边雨,可又怕边雨说:“你不就想要我这样努力工作吗?”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酝酿了好久,最后方皓辰还是忍不住安慰边雨:“别这么担心,我相信你的理论猜想和演算公式,毕竟这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想了想,方皓辰又说:“况且,就算这次没成功,也没什么,我们回来再改,来日方长。”
然而边雨却不知想着什么,他心不在焉地回头:“啊,不好意思,刚刚没有听到,你说什么?”
他甚至都不调笑于他了,方皓辰一下子就泄了气:“没什么。”他摇摇头。
“哦,那我先去演算室了。”边雨说。
“……”方皓辰扯出个笑容,“行,快去吧。”他说,可等人走了之后,他又忍不住透过窗户看楼下边雨离开的背影,只不过自始至终,边雨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201的春天总是来得很晚,大约到了五月底六月初,冬雪才勉强散去,有几处着急的花也抢先抽了芽。吃过早饭后,边雨破天荒地出现在了方皓辰的办公室。
他的身后跟着特别小组的几个人,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沓厚厚的档案袋。
“是超低温实验室寄回来的实验数据?”方皓辰兴奋地跑过去,问边雨。
“嗯。”
“我帮你们拿。”方皓辰说。
边雨想了想,没有拒绝,挑了个稍薄的档案袋放到方皓辰手里:“走吧,去演算室。”
抵达演算室之后,方皓辰才发现,不只是特别小组来了,程院长、华政委、数研处的姚处长,都得到了消息。
边雨把实验数据分发到每个演算员的手里,那上面是一行一行油墨印刷的数字,每一个数字,都寄托着全体201的心血。
“开始吧。”边雨只这样简短地说,演算室的案台上,一个个包了浆的算珠便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而站在一边的人们,或紧张,或激动,没有人敢说话,甚至连稍重的呼吸声都不敢有,生怕影响了演算员的计算,只是在一排一排的书架中安静地栖身等待着。
方皓辰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刘卉芬手下的似乎不是一颗颗算珠,而是他的心脏,三指飞翻,拨动得他的心隆隆作响。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
实验数据的处理,就这样从早上到晚上,又从第二天的早上,再到第二天的晚上,这些人每天都会来演算室,他们的脸上一天又一天憔悴,但也一天比一天兴奋。
直到第三天下午四点,刘卉芬的手指不动了。
明明其他的算盘还在响着,但是方皓辰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抓住边雨的手,可指尖刚刚碰到,两个人便都像触电一般地撤了开。边雨回头,僵硬地看了一眼方皓辰,很快又把目光投向了刘卉芬。
刘卉芬也在此时茫然地抬头看向站在人群中的边雨,目光对上的瞬间,她又低下头看了一眼摞在手边的数据,舔了舔嘴唇,咳了一声,用沙哑而颤抖的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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