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觉手背一热,闻一舟低头看,发现蔺逾岸的左手轻轻盖在了他握住推车把杆的右手上。
蔺逾岸的手大了一整圈,干燥又温暖,把他的手完全包裹了起来,周围人若是不细看只当他在帮忙扶着推车,却不知这是两人第一次“牵手”。闻一舟斜眼瞅他,见蔺逾岸摆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双眼直视着前方,还没忍住三秒,又忍不住转过脸来冲他咧嘴嘿嘿笑。
闻一舟握住推车的手紧了紧,没有挪开。
两人为水煮肉片选了不少垫底的蔬菜,正要转去闻一舟专区——咖啡饮料,拐角处忽然传来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嗓音。
对方先是认出了显眼的蔺逾岸,隔着半条货架就开始叫:“小远!小远!”
出乎意料的是,闻一舟尚且没能反应过来之时,蔺逾岸已经飞快地把手抽走了。
那人抱着几袋零食大步走了过来,中气十足地喊:“你小子跑哪去了,好久不见!约了好几次也不出来,我看你朋友圈,前段时间是跑到美国去了?”
闻一舟仍然诧异于手上的热源骤然消失,迟缓地抬起头,发现迎面而来的人他竟然也认识——准确而言,是何谦的朋友。
对方显然也刚认出闻一舟,惊讶出透着一丝尴尬:“闻……一舟?”
闻一舟略一点头:“张实。”
张实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迟疑道:“没想到你倆,呃……关系还不错。”
“啊……”蔺逾岸打哈哈:“没,偶尔遇上的。”
他这谎话实在不高明,还不如不说。明明两人亲密地并肩走着,推车里摆的都是居家的用品和做饭用的食材,哪有偶尔碰上的人在一个框子里买东西。
“是挺久没见了。”闻一舟又说。
张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点头支吾了两声,说:“是啊,你最近怎么样?”
闻一舟耸了耸肩,意思或许是“就那样”,又也许是“你觉得呢”。
张实“啊”了一声:“你看起来,状态还不错嘛。”
闻一舟心想——不然呢,难不成我跟着还陪葬去吗?又想——你知道个啥,何谦生病之后就没怎么出现过的人。
不过他一句也没说出口。
他和张实一向聊不来,虽然见过很多次,但没怎么说过话。最初对方大概还嫌闻一舟不好相处,一副傲里傲气的样子,同何谦颇有微词,闻一舟知道归知道,改是不会改。后来时间长了,两人也都慢慢习惯,聚会时基本就当对方不存在,原本还有个话痨蔺逾岸做润滑剂,如今话痨正语塞着。
“还可以吧,你呢?”闻一舟绞尽脑汁回忆了一下对方的工作和生活,试图从稀薄的记忆中挖掘出一丝谈资:“你还和之前的女朋友在一起吗?”
张实连忙凑过来,贼眉鼠眼地回头看:“嘘!可别害我!之前那个分了,我女朋友出门前刚为了前女友和我干了一架。”
“哦。”闻一舟干巴巴地说。
“小远呢?”张实问,“也不搭理兄弟们了。”
“不是不是,我真刚回来没几天,之前因为工作出差出国了好几个月。”蔺逾岸总算插进话来,“上次聚会真是参加不了,对不起啦。”
张实不太满意:“别说上次,上上次你也没来。”
“太忙了……”蔺逾岸实在不太会撒谎,只得说:“下次有空再叫我吧。”
“好啊好啊,”张实说,“你也真是的,也主动和我们联系联系啊。”
蔺逾岸结结巴巴地应着,闻一舟在旁边听了都替他尴尬——只是替他而已,他自己可一点儿也不尴尬。
“张实!人呢?”不远处传来女生的叫唤。
张实回头应了一声,冲他俩说:“叫我了,回头再聊!”
蔺逾岸连忙答应:“好!”
张实背影刚消失在走道尽头,蔺逾岸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闻一舟手臂抱在胸前,心里莫名其妙有点不爽。他本想出声揶揄蔺逾岸几句,话在舌头上滚了几圈,最终也还是没说出口。
“啊……下次逃不掉了。”蔺逾岸垂头丧气地推着车。
“怎么了,”闻一舟问,“你不想去和他们聚会吗?”
蔺逾岸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他们几个出去玩的场合,我有点……应付不来。”
闻一舟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略有耳闻张实和另外几个朋友都是玩心很重、玩得很野的类型,理所应当道:“不想去就说不想去呗。”
蔺逾岸拖着尾音:“那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闻一舟反问。
“因为……”蔺逾岸回头看他,“不是那什么嘛,成年人必要且无意义的社交。”
闻一舟嗤之以鼻:“歪理。”
蔺逾岸瘪着嘴。
“你和他工作圈子不重合、生活上也没有任何交集,你惯着他干什么。”闻一舟说,“之前不是还发生过,他拿你当借口约女生出来?”
“啊?”蔺逾岸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你居然记得?”
闻一舟刻意略过这个问题,说:“成年人的自由,就是想不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
蔺逾岸表情丰富极了,想来想去,叹气道:“但确实很难推掉啊!人家都专门来邀请你了,而且也不是什么原则问题,板起脸来拒绝也没必要吧。”他习惯性挠了挠脸,“而且借口找得太多,也会有点驳人面子。算了,我知道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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