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晏被他哭得有点懵,原本还想安慰安慰,却又被小猫抓住了手,拉过去。
“......?”
“???”
周淮晏震惊了。
不是,刚刚不是还在彼此心灵纯洁地交流吗???
这种情况下,心灵鸡汤大师的模样也就最多能装个五分钟,不能再多了。他沉默片刻,语气忽然一硬,
“松手!”
阿翡顿时惊惶起来,还以为自己自作主张的行为让他生气了,
“主......主人......?”
捏住少年腕骨的手,立刻松开。
阿翡还没来得及到跪下道歉,就感觉自己好像又落了一次水,却没沉下去,只是随着水波起起伏伏地飘着。周淮晏的手指生得修长而精致,许是因为从小喜欢拿着禁匕刻东西的缘故,他的指不仅生得漂亮,更是灵活,甚至尤其有力。
阿翡虽是自卑,可也对自己的身手异常自信。
就像之前,悯安阁那个对他出言不逊的异族侍,他可以忍耐被侮辱,可若是真动起手来,对方在他面前,便如蝼蚁一般脆弱。
然而,阿翡从来不曾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被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弄得这般毫无反抗之力。
【好厉害,不愧是......主人。】
阿翡突然对周淮晏有了奇怪的崇拜点。脚背无意识绷出筋线,就像是那日围猎场上的时候,被他拉到极限的弓弦,笔直,纤细,紧绷到了极致之时,以至于产生了极为细小的颤抖。
他像一条忽然搁浅的鱼,因为缺氧而不得不大口大口呼吸,却被一只手死死捂住,只能从喉咙里颤出些许短促的,像小动物一般的碎音。海滩上,一波又一波的潮水漫上来,又退下去。
搁浅的鱼只能极为短暂地在潮水中喘息,可最终还是只能瘫软在海滩上,感受着水分从身体深处快速流失,流失。
砰——!!!
砰砰砰——!
除夕夜的子时,皇宫里依照惯例放起了烟花。
在异族时,只有王室才能偶尔瞧见那些稀罕,短暂,又美丽的东西。
阿翡很小的时候,曾经远远地瞥见过一眼。
很漂亮,五彩斑斓的颜色都在漆黑的天空中绽放,美丽到触不可及。
那是娘亲带他去看的,他们躲在一堆杂物的角落,像是最卑贱的奴隶一样地,偷偷去窥探独属于贵族才能享有的东西。
那时候,娘亲对他说,
【阿翡,藏起来。】
【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的不同。】
【乖乖藏好,藏好......只有这样,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可后来,阿翡没有藏好,所以他被迫进入了侍奴营,被人像牲畜一样打下烙印,被他们灌输自我卑贱的观念,后来,有人带走了他。阿翡以为他脱离了泥泞,但不过只是从一个地狱,走向另一个地狱罢了。
所以他从那个地狱里逃出来之后,才想把自己藏起来。
就像娘亲说得那样,藏得好好的,不被任何人发现。可是他的外貌特征太过显著,于是只能藏进周人的战俘营里,哪怕是做最最辛苦的苦役,哪怕毒哑了嗓子,只要......只要,不被发现也是好的。
不被发现......
但现在被发现了,阿翡恐惧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
恍惚间,他又回忆起了往事,回忆起了母亲,还有那个偷偷窥探贵族烟花的夜晚。
可红豆说,异族买过去的烟花,都只是些破烂货,大周最美的烟火,自然要数年节时,皇宫里放的烟花才是极美。
阿翡原想着,等到年节的那一晚,他定是要好好看看的,可如今倒是错过了。
或者说,也不算是错过。
他猛然一颤,死死蜷缩,漂亮如长弓一般的脊背线不住颤抖,迷蒙间,脑子里似乎炸开了大片大片的烟花,五颜六色。
——是主人亲手给他放的。
可,可仅仅这样,还不够。
“主人可还记得您说过,等阿翡的嗓子.....好了,便给主人学猫叫听。”
异族少年哑着声,伸手去攀周淮晏的肩。
就像是一枝低微的菟丝子,竟想要攀缘冰雪山巅最美丽的苍木。
他靠近少年的耳边,
“阿翡悄悄练了好久,主人现在......要听听看吗?”
周淮晏微微一怔,最终是叹了口气,低声应,
“.......好。”
......
[翌日]
“殿下,该起了。”
红豆的声音让少年从梦中惊醒!
旖旎而缠绵的梦境骤然消散,湮灭,华美的床帘映入眼中。他猛地坐起身,急促地呼吸着。察觉到床帘内异样的动静,红豆立刻掀开了帘子,却只见少年胸膛起伏,额间生汗,双手捂着脸,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殿下!殿下!”
大宫女帮他擦着汗,语气忧虑紧张,
“可是遇着梦魇了?”
的确是梦,却不是梦魇,而是那种......
周淮晏说不出话,只是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只是猝然的苏醒让他有些怔懵,他下意识想要回忆,可脑子里的东西却如同被一把挥开的烟雾般骤然溃散,
然而隐约间,却又能模糊地回忆起什么。
“......”
周淮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掌下的心跳又快又重,简直砸得胸口都有些疼。喉结滚了滚,少年开口的嗓音里带着很明显的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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