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还跪在地上,卷发散乱,遮掩了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吓坏了还是疼得厉害,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地蜷缩着,可怜极了。
阿翡捂着刺印的左耳,满手都是血。熟悉的疼痛让他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过去——
五岁那年,唯一能保护他的娘亲消失了,他因为这与常人不同的身子,被侍奴营的人抓了回去。
刺侍奴墨印那天晚上也是这样,他被许多人围着,他们用最鄙夷和嫌恶的眼神看他,用最污秽侮辱的话语贬低他。
刺印的人动作极为粗暴,像擒牲畜一般抓住他的脖子,尖锐的铁针浸透漆黑的墨水,刺破皮肤,打上了最卑贱的标记。
阿翡疼得大哭,哭着喊娘亲,可最后直到嗓子哑了,他都没能等到记忆中那个温暖的怀抱。
当时,血流了很多,很多,混合着漆黑的特质墨水,混合成了暗红色,看起来脏污极了。
可如今同样的情形,同样被刺印,阿翡却不觉得疼了,一点都不。
他觉得幸福。
侍奴的墨印是卑贱的标志,是可以任人践踏的原因。但主人给的印记不一样,是承认,是保护,是归属。
主人亲手给他刺了印,就代表着,主人以后永远不会抛下他了。
阿翡闭上眼,细细感受着耳后灼烧一般的痛楚,从现在开始,他会是周淮晏的所有物。
为主人生,为主人死。
他听见胸口中一声大过一声的砰响,仿佛亲眼看见冰雪封冻的荒原在此刻奇迹般复苏,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那里生长,蓬勃。
然而这一幕落到周淮晏眼里,却是以为他在捂着胸口,努力忍痛。少年蹲下身,本要摸摸小猫的头,但想了一下还是算了。
他还记得以前给翠翠剪指甲,不小心剪疼了,猫主子可记恨了他许久,又抓又挠还不给碰。
猫都如此记仇,更何况是人。
可刚才情势所迫,他若不那么说,阿翡怕是要一生背负着“侍奴”那个卑贱的标签了。被残暴九皇子逼着刺印,总比异族侍奴听起来要好。
思绪纷繁,周淮晏叹息,
“还疼吗?”
“......”
阿翡呆呆地抬起头,他看见少年温柔的面容,原本空白的表情逐渐有了变化。脏兮兮又伤痕累累的小猫望着他,苍青色的猫眼中蓄满了泪,
仿佛下一秒,就要“喵”地一声大哭出声。
【啊这......】
周淮晏觉得这有点伤脑筋,他挥挥手,让小太监去拿热毛巾和药来。
“过来,给你上药。”
“......!”
听到这话,小猫眼里还包着泪,动作倒很是麻溜地跪到了周淮晏身边。
禁匕的锋刃很小很薄,几乎相当于现代的手术刀,因此创面很小,此刻已经结了痂,只是看上去有些骇人。
周淮晏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安慰道,
“我刺得浅,这药有祛疤的功效,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不会留下什么印子。”
【祛......祛疤?!!】
“......!!!”
——主人竟是不允他留印吗?!
阿翡猛地睁大了双眼,立刻捂住耳朵,惊惶地退出好远去。他缩到书架的背后,蜷成一团,只露出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睛。
拿着药僵在半空的周淮晏:“......?”
【这......看来是真记仇了啊。】
果然,猫猫都是记仇的,那怕是像猫的人也一样。看着阿翡如临大敌般地盯着自己,周淮晏又双叒叕叹了口气。
他完全不知道,两人的脑回路根本一点没对上。阿翡哽咽着去擦掉刚上好的药,努力忍着泪意。
主人不允他留印,主人不要他。
方才的欢喜尽数散尽,苦涩如同冰冷的海水一般淹没了他的心脏。
或许主人刚才那般所为,只是为了保全皇室声誉而已。他怎么会那般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竟是以为主人那般做都是为了自己?
——这样的解释才合理。
他用力擦着耳后残留的药,感觉自己好似突然从云端再次跌到了泥泞中,摔得粉碎。刚刚结好的痂也弄掉了,血淋淋的。
啪!
腕骨一把被少年攥住,
“你在做什么!”
看到阿翡近乎自残的行为,周淮晏的语气变得有些愠怒,小猫小心翼翼揪着他的衣摆,努力了好半天,才模糊地发出一个带着哭腔的字,
“留......留......”
【求主人允奴,留下印记。】
小猫眼巴巴望着他,翡色的眸子里盈着水光,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留?”
周淮晏一愣,突然意识到什么,
“你以为我要赶你走?”
虽然意思不太一样,但也差不多,阿翡望着他,抽抽噎噎地点头。
“......怎么会这么想?”
看着小猫害怕又惊惶的眼睛,周淮晏一时怔然。前者不答,只是难堪地低头。
“......”
房间里短暂地陷入了一片寂然。
“阿翡,”
半响后,周淮晏松了手,小猫听见他很轻地叹了口气,
“你想离开吗?”
【离开?!】
小猫顿时红了眼睛,急急摇头,他呜咽着,喉咙里发出慌乱的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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