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航想到了汉子那瘦削而饱经风霜的脸,之前还与自己和颜悦色地感慨赚辛苦钱不易,刚刚却拿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副失控癫狂的样子,实在可怕。
楼下的一辆吉普车亮了灯倒车,灯光照亮了乱飞的雪珠,可可西里五月的晚上依旧在飞雪,江宇就站在自己窗户下面,车灯把他照得很亮,他正在抽烟,烟雾和雪纠缠在一起,显得江宇的背影有点朦胧。
周航移不开眼睛,他从见到江宇开始就觉得移不开眼睛,他感受到了对方躯体里那一股子野性和狠劲。
像可可西里的狼。
周航再次见到江宇的时候是第二天中午,联系人列表那一串号码被他改成了江宇两字。
昨天和江宇一同行动的还有两人,他们一一和周航握手,周航见到了昨天被称作扎西的人,是个中年男人,曾经是部队里的狙击手,他腮帮上的一圈胡茬冒了尖,哈欠一个接一个,握手的时候,周航感觉到对方拇指和食指关节处很厚的茧子。
扎西似乎是个不善交际的人,只握了下手就讪笑着退到一边去了。
另一个挺壮一汉子自称阿蒙,话倒是格外多,他先解释自己全名就叫吕蒙,居然真的和三国那位东吴大将同名同姓 ,再把周航从头到尾夸了一遍。
“周航你身手可真是了得,那嗖一下就把人给整地上了,你哪天和江队切磋切磋呢。”
周航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抿抿嘴。
“要不要我现在先和你切磋切磋?”一旁的江宇不客气地打断道,走到了阿蒙身边,手搭在阿蒙的肩上,阿蒙身子魁梧,和江宇站在一起的时候把江宇衬得更瘦了,不过阿蒙一听这话反而变了脸色,连连摇头后退:“那倒是大可不必了,到时候医药费说不动还要自掏。”
“我们去买点路上的食物,回保护站还要几天,多了三张白吃的嘴,别路上断了顿。”江宇不客气地把阿蒙捞回了身边,叫他去车上拿钱。
他们俩一走开安静了不少,正巧本来蹲在路边的扎西一支烟抽完,直起了身子,两人有点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扎西随便找了个话题。
“刚来这儿身体适应吗?”扎西的普通话有点带口音,听上去怪变扭的。
“开始挺难受的,这两天好多了。”
扎西又给自己点了支烟,周航发现扎西烟瘾很重,而且一根烟抽到滤嘴才肯扔,
扎西似乎不知道说些什么,周航也不是很自来熟的人,半支烟后,扎西没由来地叮嘱周航:“江队要欺负你,你就和扎西叔讲,叔管伙食的,晚上给他饭里少盛几勺肉。”
周航忍不住笑了起来,确信了江宇的嘴欠可能是公认的,摆摆手说自己和江宇正面掰头就行了,大可不必耍小手段,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趁机问扎西:“我们江队,是不是有口癖?”
“口癖?”
“对,类似于看见美女就就喊宝贝吹口哨这种比较糟糕的。”
周航清清楚楚记得江宇昨天朝自己叫了两句宝贝儿,想想就一身鸡皮疙瘩,受不住。
扎西眉头都给拧在了一起,连忙摇头:“江队其实人可正经了,女人看也不多看一眼,我们觉得他......”扎西压低了声音:“肯定外面有自己的女人了。”
“啊......”周航点点头,觉得江宇的确是受欢迎的那种类型。
“欸不过,他还真喜欢乱喊。”扎西吐出了一口烟:“所以我说江队人有点跳脱啊。”
“啊,果然是看到帅哥的时候......”
“不,不对人,对藏野驴。”
周航:......
“真的,你别稀奇,江队看到野驴就喜欢统称他们宝贝儿,他说他喜欢这种又蠢又很暴力的生物,上次还给野驴踹了屁股,医院躺了两周。”
周航感觉自己虽然没吃东西,还是给噎着了。
那辆改造过用来押人的BJ212不是一般的破,车边缘全是淤泥不说,还满是磕碰,左边的车门上更是留着触目惊心的一排弹孔,光是放那儿就觉得要散了。
“一般押犯人开这辆,懒得拿去修了。”扎西说着,掏处烟盒给周航递了支烟,周航正想接,却被自己肩上忽然出现的另一只手先抢了。
“扎西叔的当地烟太凶了,别祸祸新来的。”
是江宇的声音,这人拿了烟,叼在嘴上,也没有点火,只半倚着车门看周航,手交错抱在胸前。
扎西倒是怪不好意思的,显然觉得自己这样的确有点不妥,挠着头对周航说到了保护站了就给他煮茶喝,然后便去和阿蒙一起清点另一辆车上缴的货。
江宇用脚踢了踢轮胎检查车胎状态,查完了似乎觉得无事可做,车上押着人,也不想提前坐上去,抬头见周航在用手摸那凹凸不平的车门。
“小宝贝来谈谈吧,你为什么来这里?”江宇变戏法一般捏了朵小花在手里,拿花戳了下周航的脸。
是这里常见的格桑花,花瓣柔软,淡粉色的。
周航感觉脸上痒痒的,回头看到江宇拿花在逗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忽然觉得江宇好像在……逗一头驴……
“闲得没事干。”周航很没有好气地回答道。
江宇明显也听出来了周航在气他,轻笑了一声,收回了手,不再作声。
风吹得很轻,阳光不是很好,周航来到青海之后天就没有放晴过,总是阴霭一片笼罩着,看得人压抑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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