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提,楚照流就想起来了。
陆汀雪虽出身魔门,但所擅长的功法却极为风雅,玉笛横陈,以音杀人,在彼时还是颇有些名气的。
不过两人都对此人不熟悉,或者说,就没有见过陆汀雪。
魔修在大战期间偷奸耍滑,名义上和正道结盟抵御外敌,实际上想坐山观虎斗,出力甚微。
大战结束后,作为主战场的中洲大地上伤痕累累,怨灵无数,魔修趁正道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转首就背信弃义,攻进了西洲。
双方来来往往,打了整整几十年,几乎杀红了眼,最终在雀心罗闭关后,正道才把魔修彻底赶回了西洲,落下尘埃。
顾君衣找了七十多年的人,就是陆汀雪吗?
顾君衣却恍若未闻,盯着欲衡看了片刻,忽地笑了笑:“这些年那老怪物闭关,你以为他出不来了,肯定在背后做了不少事,否则也不会见他一出关,立刻躲到了这里——嘴上一口一个尊主,你现在最该担忧的,恐怕是你的尊主会剥了你的皮做面鼓吧。”
没想到顾君衣非但不接话茬,反而还一语中的。
欲衡脸色发青,干脆也不再装得多敬重忠心似的,眼珠阴阴一转:“你猜猜,当年你被雀心罗打得半死时,陆汀雪做了什么?”
顾君衣怜惜般摩挲着剑柄的指尖一滞。
欲衡的眼光何其毒辣,自然也没放过顾君衣这一瞬间的变化,心中的底气一下足起来,阴阳怪气道:“没想到我们魔门也会出个情圣,我猜花涧门消失这些年,你也一直在找他吧,真是痴情啊。”
顾君衣的嘴唇动了动,脸上的表情渐渐淡了下来,没有搭理欲衡话里话外充满试探的废话,嗓音一沉:“他在哪里。”
这些年离开扶月山,有时顾君衣会很痛恨修道之人的记忆为何要比常人好,想要忘的忘不掉。
七十年啊,弹指一瞬,凡人的一生便也快走到尽头了。
他忽然有些恍惚。
脑中的那张脸却又清晰了几分。
水墨画般,黑白分明,清冷俊美的眉目,每一处都生得恰到好处。
耳畔随之响起了他的声音——
“你为何想去烟霞?”
“我听说烟霞热闹,春光甚好。”
但顾君衣走遍了烟霞的每一寸地,也没找到他。
也就是片刻的恍惚出神,便叫欲衡找到了突破的机会。
他一抬袖,瞬息飞过无数连片飞针,散花般飞向四面八方!
欲衡想得很周到,以他的功力飞出的毒针,就算绊不住谢酩,也不可忽视,他身边还站着个灵力低微的人,所以他必须护住那人。
至于失神的顾君衣,只要他沾上一根毒针,就会被麻痹住,趁此机会,他立刻就能施展血遁逃到千里之外!
只要逃出去了,就有报仇的机会。
但是他又失算了。
谢酩是挡了。
但该被他护着的那个居然冲出来了!
楚照流手中扇子一掷,挡到顾君衣身前,不知反手从何处抽出柄剑,分毫不落击飞毒针,顺着一剑刺来,身法如落云流水,流畅得让人目不暇接,几乎是赏心悦目的程度。
欲衡迟来地意识到,这个长着张草包似的脸的漂亮青年,并不是个草包。
扇子挡去大部分飞针,顾君衣也只是失神一霎,便回过神,稳稳接过扇子,长声一笑:“多年不见,小师弟身法愈加精进了!”
欲衡心里又惊又怒。
他先前才被谢酩破功,灵力反噬,又被前后夹击,再次受了内伤,颇有点灵力不继。
没想到面前的青年居然也不用灵力,剑势如潮如浪,连绵不绝,与谢酩凛冽如雪的凌厉剑势完全不同,却更叫他此刻左支右绌,一时竟然完全无法招架,被节节压制!
一时他憋屈得几欲吐血:“你又是什么人!”
谢酩与顾君衣就算了,这人又是打哪儿钻出来的!
心下焦躁愤怒之下,动作就不可避免有了破绽,楚照流一剑斩去,剑势如风,轻灵且厉,看他动作轻巧,一接触才发现有千钧之重,欲衡无处借力,“嘭”地一声,流星般坠下空中,轰然倒地,地板顿时裂开了几道大缝!
楚照流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微微一笑,从容理了理动作间生出褶皱的衣袖,戏谑笑道:“方才不是介绍过了吗,我是你爹。”
话毕,他仿佛身侧也长了只眼似的,手中的剑灵巧一转,单手握着剑柄,眼也不眨地朝着欲衡动作的右手掌一剑贯穿下去!
欲衡的身体猛地一抽。
“你敢动哪里,我就废了你的哪里。”楚照流低下头,含笑问,“要试试吗?”
欲衡浑身紧绷着,怨毒地盯着他看了三息,终于发现这是朵带着毒刺的花,没敢再动。
谢酩和顾君衣也随之落了下来。
顾君衣笑嘻嘻地凑过来,跟个丫鬟似的,恭恭敬敬地扇扇子:“小师弟辛苦,来,师兄给你扇扇风。”
那扇子之前才杀了人,扇来股淡淡的血腥气,楚照流没好气地夺过扇子,嫌弃地丢进温泉池里,翻手从戒指里重新摸出把新扇子:“现在应当老实了,你有什么话就问吧。”
楚照流动手,全然是为了他,顾君衣心中微暖,扫了眼欲衡,却摇摇头:“不需要,直接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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