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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萄没有放弃追问:为什么?
    景文康没有回答陶萄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陶萄:你为什么一定执着于这本书?你看过我别的书了么?
    如果仅仅是因为喜欢,那是不够的。
    景文康就站在那里,肩膀笔挺,颧骨突出,嘴唇抿起,一双手背在身后,像是一座难攀登的高山,而窗外还在下雨,天色昏沉,陶萄握着手里的那杯热茶,觉得脑袋有些沉重。
    只是在这昏昏沉沉之际,陶萄也用力扯着自己清明的意识。
    她声音很慢,说话的过程中,她能感到自己吐字的鼻息都是滚烫,但尽管如此,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除了喜欢之外。
    我在周景身上,仿佛看到了我自己。
    虽然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没有体会过亲情,我也不知道失去母亲是什么感觉。
    但是我尝过生活的沉重带来的窒息感,我住过发霉的屋子,见过冬日里乱窜的老鼠,也吃过无味的淡粥,也许这些比起真正的贫穷而言算不上什么,但是我依旧为此感到窒息。
    在我暗无天日的十五六岁,我一边站在阳光里,一边被围墙的阴影笼罩着。
    孩童时候,我有过很多梦想,最后发现那些都无法实现,就像是周景看着那不断升高的长明灯,但是躯体却在翻滚的尘土中穿行。我喜欢这种割裂的复杂感,很喜欢很喜欢。
    陶萄感觉自己吐出来的气越来越滚烫。
    可景文康没有就这样放过她,他道:可是你已经不再尘土中翻滚了。
    你已经成为了天上高高升起的长明灯,你又凭什么喜欢这种割裂感?景文康咄咄逼人。
    陶萄并未被景文康这副架势吓到,她思索了一下,然后打起精神回道:您也是。
    她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我们走到了一条康庄大道上,可是我们仍旧经历过。
    我不会忘记我的曾经,我是由曾经的我一点一点堆叠起来的,那些痛苦,也是我本身。
    假如我不曾挣扎,那么现在您面前的,可能是周萄、陈萄、夏萄,而绝不会是我陶萄。
    拍出来有意义么?
    陶萄感觉喉咙有些痒,便轻轻咳嗽了两声。
    她压着声音,语气有些缥缈:也许是一座纪念的小碑不是丰碑,而是小碑。
    说完她就再也坚持不住,白着嘴唇晕了过去。
    她晕过去了,也就并没有看到景文康微张的唇和难掩震惊的目光。
    *
    幸鸿光一直在等陶萄的电话,可是一天天过去,他电话没等到,倒是等到了陶萄病倒的消息。
    在医院里醒来,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陶萄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着蓝白的病号服,而手一扯,不小心动了一下,陶萄便看到还挂在自己脑袋上方的吊瓶。
    江恒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赶忙过来问:怎么样?好点了没?
    他看起来表情很担心:你怎么让自己站在外面淋了那么久的雨,就算拿不到改编权,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江恒越说越生气,然而陶萄一句话便让他没了脾气。
    她的声音不似平日里那么好听,有些沙哑,刺拉拉的。
    改编权的事情怎么样了,景文康松口了么?
    她第一句不是说自己没事,而是问这个。
    这是江恒第一次见到陶萄固执的样子,之前拍摄的时候,不管是拍摄过程中也好,还是拍摄完成之后的宣传也好,在他看来,陶萄总是游刃有余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为了得到某个东西,拼尽了全力也要拿到,甚至显得有些狼狈。
    然而在陶萄身上,这种状态并非是所谓的从神坛上跳了了下来,反而让江恒感到一种他没见过的生气。
    她并不是万能的,可是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会一意孤行,仿佛不知疲惫。
    哪怕病倒了,江恒也能从她那双眼里看出坚持。
    江恒深吸了一口气,看他这副做派,陶萄以为景文康又拒绝了,她心里有些失望,却也盘算着下次要怎么和景文康谈。
    可江恒做足了样子,却给了陶萄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我说让我转告你,他愿意试试。
    那一刻,内心仿佛有成百上千颗小气泡被齐齐扎破,陶萄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好似要飞扬起来了。
    她虚弱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堪称灿烂的笑容。
    真的?
    真的!江恒斩钉截铁。
    那这院没白住。
    从陶萄的声音里,江恒好似听出了一股劲。
    他描述不出来。
    不过,江恒,你说的是个好消息,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也不太合适。
    我以为我又失败了一次。
    江恒:感情还是我的错?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就算你真的拿到了这个改编权,如果落下了病根,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陶萄听到这话没有多大的触动,只道:人的一辈子本来就不长,人是很脆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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