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吗？
    这几个字仿佛放慢了速度，很缓很缓地传到了江恒的耳朵里。
    江恒有那么一刻, 生出一点错觉来，一种很奇怪也很不恰当的错觉。仿佛这声你愿意吗还带着点别的含义。
    陶萄思索了一下, 问：你觉得, 我现在的水平，足够吗？
    陶萄是什么水平呢？
    如果只通过今天的那一部《探视》来评判的话, 江恒想，陶萄已经超出他很多很多了，她只是还没有正式执导一部电影。
    可她把纪录片拍得这么好，这么有灵气，江恒现在有些回避或者说是不敢预测她拍虚构类的影视作品，会是怎样的光景。
    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傻瓜除外。
    但凡是正常人，都不会喜欢自己第二次成为井底之蛙，江恒也一样。
    足够。
    江恒好一会儿没说话，一开口，给的便是肯定答案。
    那你愿意吗？
    江恒低头，手里还捏着袖子上的那颗纽扣，磕得两指之间出现了浅浅的红印子。
    我想我应该是愿意的。
    不过我还没有毕业，还差一年，你如果想要看我的摄影作品，我可以发你看看。
    他竟然愿意。
    江恒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快速给了肯定的回答。
    就好像迫不及待似的。
    可一切又那么顺理成章。
    他有红色背景，从小见的世面多，他的爷爷是周加西的同学，曾经是文化局的局长。父母现在都是体制内的人，家里也有经商特别厉害的，他从小什么也不缺，唯独在进入了编导这个圈子之后，他发现自己缺了一些东西，这种感觉，在今天看了陶萄的片子之后，来得分外强烈。
    他不得不承认，虽然他从小热爱艺术，热爱摄影，可是真的要说，他的天赋不算多，他称得上优秀，但如若要脱颖而出，却还总差了一点东西。
    家室可以让他在最好的环境中成长，但是不能带给他在艺术上的天赋和灵感。
    可是陶萄不一样。
    现在他这种想法有些深刻。
    她说她会保证他有一个光明磊落的未来，不仅光明，而且磊落。
    江恒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个这样的未来，但他能肯定的是，陶萄会有。他就是这么觉得。
    也许是天生的直觉，江恒前面的滑落的刘海遮住了一些视线。
    他在这个时候，也体会到了一种诗人的忧郁，里面却又还伴随这一点淡淡的喜悦和豁达。
    就好像说出了这个我愿意，他便做了一件很出格，但是又极戏剧性的事情，如同和恋人不管不顾地私奔到远方，身上没有信用卡没有现金，只有一张薄薄的我爱你，我会带你看遍世间美景的情书，手里两个草戒指，煽情少了些，可是那种断然决然的浪漫，却让江恒精神都振奋了起来。
    如同一叶扁舟在浪里雨里飘摇，有种我为光明而生亦为光明而死的壮烈感。
    江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下一秒却被陶萄的声音打断了。
    原来你是愿意的啊，那我放心了。
    江恒问：放心什么？
    陶萄扬了扬唇：放心去你们学校招聘，听了你的意见，我没那么慌了。
    江恒仔细辨别了一下陶萄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在她脸上找到因为听到他愿意加入她的队伍而产生的惊喜，反而是冷静了一些。
    江恒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
    那我呢？他下意识就把自己内心深处的话问出来了。
    嗯？陶萄的表情略有些疑惑。
    江恒问：你不是让我和你一起吗？
    我只是假设一下，如果我这样问，你同不同意。这样我大致能知道我要去招聘的地方，那些学生会是什么反应。
    你不是还剩一年吗？
    陶萄语气还是温吞的，然而停在江恒耳朵里，就好像当头一棒。
    他有些懊恼，又有些气愤，甚至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所以你不是想邀请我加入你的工作室。江恒语气有些沉。
    陶萄闻言眯了眯眼睛，她倏然感觉到了些什么。
    我想啊。她手指动了动，舌头抵了抵腮帮子，然后吐出这么一句前后不搭的话来。
    江恒猛然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好像重新带上了某种光彩似的。
    这样的江恒，和陶萄第一次见他时那种礼貌疏离又和善的模样不同，好像多了些真实的情绪。
    你想？
    你还要去校招？你要招几个人？
    陶萄想了想，三到五个，最少也得这么多。
    我工作室，之后工作量可能挺大的。
    如果你愿意过来，如果周老师肯放人，我当然乐意至极。
    我相信周老师的眼光。
    若说之前江恒在陶萄眼里读到的是似有若无的蛊气，那么现在，他觉得面前女孩的眼睛在散发着某种异样的身材，她好似脱离了原本的平静状态，这样的状态，让见过大风大浪的江恒，此刻心头再次重重一跳，头脑有些发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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