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虹死死地盯着陈学进,试图从他眼里挖掘出一点悔意。
陈学进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没有。
我不是在开玩笑。
他声音不大不小, 语气有些低沉。
陈学进朝陶萄看了一眼,陶萄站在那里,也没坐, 眼神里的情绪不太多。
忽然,陶萄开口问:这是你办起来的公司,你真的能舍弃吗?
你是不是想说我蠢。
陈学进笑了笑:只有傻子才会把自己的公司拱手让人。
我不是全部让给你,只要股份的钱。
我想和你做个协定, 在我把股份转给你,把公司交由你处置之后, 我还是继续在公司担任工作,不做董事长, 做总经理。
至于我的年薪,我要我们每年营业额的百分之五。
陈学进的逻辑很清晰, 提的要求也不过分。
至于为什么是你, 我在会议上说过了。
他眼里流露出某种别样的神采,以前陶萄见陈总的时候, 他总是凡事无所谓的态度,眼神里也总有几分困倦,是那种生活优渥又没有太大的抱负的中年男人。因为就算他不努力,他的钱也一辈子花不完,这个公司稍微运转一下,资金便会飞进他们的钱包里。但是现在,他好像改头换面了似的。眼神似乎变得年轻了一些。
陶萄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
她在想,为什么陈总会忽然成为这样。
我知道,我没有能力。
你这半年来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
你的公司,你的名声,现在比我这个公司值钱多了。
如果你要走,就像我说的那样,我没有任何资格留你下来。
陈总平静地开口。
想到什么似的,他道:我一辈子都是这样的,我不缺钱,也不缺喜欢的人,我没做什么坏事,还称得上是个好人
当年我妈送我进大学的时候告诉我,我一定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现在我妈不在了,我一直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平心而论,我不缺钱,在大部分人眼里我也是成功人士。
大概是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了,陈总住了嘴。
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又自顾自的开口。
我的路比大部分人都走得平坦、顺利。
我自己也知道。
但我一直感觉自己生命中缺少了点什么。
这两个月来,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很多的同行他停顿了一下,看向陶萄,道:他们因为你而知道了我。
他们咨询我经验,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没有经验,因为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努力。
一开始我挺高兴的。
我一直都在关注你。
但是后来我就没那么高兴了。
我发誓,我不是嫉妒你年轻气盛、年少有为,我只是忽然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我慢慢发现,我缺少的那点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那张不算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局促,夹杂着一点挫败。
我缺少激情。
对待一切都很无所谓,我从很年轻的时候起,就忘记热忱是什么了。
这样平坦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我也不想看到公司的年轻人一直在我的带领下没法进步。
再你说你要走的那一刻,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如果你真的走了,如果我不留住你,我的公司可能等我退休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进展。
我永远都是那个胸无大志、掀不起什么波澜的陈学进。
他说这话的时候,悄悄握紧了拳头,在给自己鼓劲一样。
有那么一刻,陈学进为自己感到可悲,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别人身上,好像终究是一件不那么磊落的事情。
可默默回望陶萄,陶萄拿双黑如浓墨的眸子,他忽然就平静下来了。
就好像粉丝们总能在陶萄身上得到一种未可名状的力量,陈学进在这一瞬间也感到了一种奇怪的勇气。
陈学进的话给了陶萄强烈的触动。
她看着陈学进,就好像在恍惚间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一样。
一个认识到自己庸碌却又没有决心去改变现状的人,而在这一刻鼓起勇气去改变了。
她想,这个世界上好像从没有什么单纯的小人物。
没有一个人是彻底甘心沦落的。
这种看着他人改变的感觉让陶萄感到一种微妙的振奋。
陈学进说,他的改变可以归因为她。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这个说法从来没错,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善良,如果她真的善良,她就不会刻意去笼络李珏和江也以保证陶予的人身安全。可是这一刻,陈学进带给了她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以至于她暂时忘掉了她关于以往的一切仇恨,看到了一种新的意义。
她从未如此真切地感觉过原来她也有这样的力量有影响他人人生轨迹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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