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枫城已有入夏之势,正午烈日当空,不少路人已经打起了遮阳伞。
与之相比,医院的走廊里则冷清得过分,偶有探病者往来,脚步很轻,说话声都刻意压低,唯恐惊扰了在此休息的病人。
顶层单人病房,席与风坐在外间的沙发上,腿上放一台笔电,右手肘撑着扶手,左手在触控板上滑动,似在处理文件。
施明煦打来电话,说公司又有几个高层要来医院看席成礼,席与风说:“让他们来吧。不过事先提醒一句,老席总还没醒,就算带着文件来,也没人给他们签。”
施明煦应下了。
放下手机,没安静多久,外面隐约传来喧哗声。
“我来看我老公都不行?你们是不是也被席与风那小畜生买通了?让开,让我进去!”
席与风抬手捏了捏眉心,把笔记本放在面前的矮几上,起身走到门口。
门打开时,正对上挺胸叉腰要踹门的萧茵。席与风眉宇微蹙,问:“吵什么?”
旁边负责登记访客的护士无措道:“这位女士说要进来看席先生,我没拦住……”
“席先生?”萧茵瞪圆眼睛,“你口中的席先生是我的合法丈夫,凭什么拦着不让我看?”
尖利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无限放大,隔壁病房已经有人探身出来看怎么回事。
席与风沉声道:“你的合法丈夫刚从ICU转到普通病房,要是想他早点咽气,你尽管大声喊。”
听了这话,萧茵才闭上嘴,瞪着席与风的眼神依旧凶狠,像要把他剥皮抽筋一般。
等进到病房里,又换了副凄惨柔弱的面孔。握着席成礼扎了输液针的手,萧茵哭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好不容易盼到儿子回家了,你又进了医院。
“你说那大货车是真没长眼,还是明目张胆冲你来的啊,周围那么多车,怎么就偏偏撞了你坐的那辆?
“快些醒来,差人好好查查这事吧,我实在有心无力,插不上手啊!世道险恶,人心叵测,我们娘俩不能没有你啊!”
…………
席与风在外间原来的位置坐下,听着萧茵这番意有所指的哭丧,唇角一勾,露出一个讥诮的笑。
把得了失心疯似的女人送走之后,席与风去到这层的前台查看这几天的探视者名单,交代护士有人想探访必须经过他的同意。
回去路过楼梯间,看见一个人背靠墙壁,似在这里站了有段时间。
孟潮面带薄笑:“那我要来探视,是不是也得经过席总批准?”
两人去到这层的公共休息室说话。
“我本来懒得走这一趟。”孟潮说,“家里都闹翻天了,实在待不住。”
沉吟片刻,席与风说:“抱歉。”
“欸我可受不起,这话还是留着对孟岚说吧。她那臭脾气啊,这些天快把家里能砸的都砸干净了。”
“你可以去我那儿住。”
“那晚上你给我留个门。”
“嗯。”
安静一阵,孟潮问:“话说,伯父车祸,真跟你没关系?”
席与风抬眼,无甚意义地看过去,孟潮当即一凛:“我就问问。不就是不想结婚吗,不至于铤而走险做到这一步。”
接着又问:“都到这份上了,你们集团内部,应该没人能与你抗衡了吧?”
“不一定。”席与风说,“他们如果团结起来,不容小觑。”
孟潮点头:“难怪你要守在这里,这种时候谁先得到伯父的支持,形势上就越有利。”
两人谈了会儿公事。
总之席家和孟家的合作项目还在推进,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送人出去的时候,孟潮说:“对了,我今天见到你家大明星了。”
席与风一怔:“在哪里?”
“他的住处。”孟潮说,“我去找安何,顺便把那三十万还给他。”
“三十万?”
“嗯,去年安何做心脏手术,钱是你家大明星出的。”
去年……席与风蹙眉,似是想到了什么。
“不过他没收,因为——”孟潮说着自己卡壳了,笑一声,说,“算了,这事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你这里已经够乱的了。”
回到病房,席与风难得有空发了会儿呆。
倒也不是单纯的发呆,脑袋里走马观花地闪回了许多片段。
和江若的初见,那在药性促使下迷蒙却销魂的一夜,以及后来的面谈,江若听说这三十万是他应得的,几近难堪的表情。
还有江若弯唇笑起来的样子,难过落泪却不肯让他看到的样子,跳舞时喘着气却无比快乐的样子,在床上意乱情迷抱着他说还要的样子……
或许是太久没见面的关系,一听说有关他的事情,回忆便倾闸而出,收也收不住。
又坐了一阵,席与风起身,打算去洗把脸,忽闻病床方向传来细微的动静。
绕进里间,走到床边,已经昏迷半月有余的席成礼眼皮颤动,缓慢地睁开眼,竟是醒了过来。
看一眼旁边的监测仪,一切正常,席与风没有立刻叫医生,而是拿起床头的水壶,往玻璃杯里倒水。
倒了半杯温水,他举着杯子,问躺在床上的人:“喝吗?”
席成礼还戴着氧气罩,嘴唇翕张,胸膛也跟着起伏。
他盯着席与风看,眼神里有种无能为力的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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