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人的身影,李闵突然想,如果当时受伤的角度再偏移一厘米,他这双眼睛彻底瞎掉了,只不是对他也算是一种惩罚。
总好过现在,他想要的,终究是要擦肩而过了。
许蝉撑着行李箱站在停车位的空隙,手腕上的指针轻轻地响着。
她忍不住道:“我约了车,要到了。”
转身离开的下一秒,李闵终于疾步走到许蝉的面前,他像是鼓起了十万分的勇气,轻声道:“是我。”
“嗯?”
许蝉没反应过来,顺着李闵的让步将视线落在身旁的车牌时,她心里绷紧的那一根弦就像是被人骤然拨了一下,发出一声连她自己也没有意料到的悠鸣。
“我可能要暂时离开A城,也许半年,也许一年两年。”李闵小心翼翼地低头看着许蝉,每个字都仿佛斟酌了无数遍,“这段时间,我每天每夜都在想,现在的我到底还喜不喜欢现在的你。”
许蝉在自己的心跳声中,清晰地看到李闵眼神坚定地往前靠近一步,男人声音微哑着,按捺着汹涌的情绪,低柔表白:“从十年前开始,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
“我不强求你回应我,”李闵有些紧张地攥进了手指,脊背挺得笔直,一字一句异常清晰道:“可是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从喜欢到深爱,历经十年。
可是他不敢说,怕吓到她。
如果一点点喜欢能让许蝉接受,或许,他就有勇气再进一步去奢求。但如果,她不愿意,那他这一生哪怕是退避万里之外,都不会再打扰她的幸福。
如果她过的不好,
他也会拼尽全力让她幸福。
许蝉从最初的触动,到心底被他掀起狂澜,眼底的情绪在理智的压制下迅速冷却下去。
她正在走在一条荆棘之路,每时每刻都面临着无法预知的危险,眼前的人曾经是她最想要保护和珍爱的,她不能让他再陪着自己承担危机和恐惧。
更何况,他们如今本不必如此。
许蝉隐约记得,马宿雨说李闵这段时间在评主任医师的头衔,虽然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通想走出过去的阴霾,可是看到现在的李闵,她恍惚有一种两个人好像回到过去彼此休戚与共的时光的错觉。
她正在努力卸下肩膀上的重磅,而他也在尝试着扛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这样的他们也许不再有任何交集,但不是刚刚好么?
时隔多年,他们早就不在同一个世界,她不想拉着他一起,再次重温自己的不幸。
眼前的人耐心地等着,似乎一点都不因为许蝉的沉默而有一点点的不耐烦。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许蝉扶了下身侧的行李箱,笑着回答:“对不起李医生,我不喜欢你。”
李闵双肩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难以抑制的情绪充溢到眼底,他抬起泛红的眼,伸出的手指在即将碰到许蝉时又无力地落下,竭力恳求:“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第40章 “药”
◎“他的生”◎
从事务所到机场的路上, 车内寂静无声,两道呼吸纠缠交叠,就像是一种无声的推与拉。
“再给我一次机会, 好不好?”
“我喜欢上别人了。”
李闵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上似乎还残余着许蝉手背的温度, 他不受控制地想着许蝉的回应,强硬地命令自己安静本分地陪她走完最后的这段旅程。
许蝉枕在后座上假寐,闭眼后的黑暗兜头笼罩下来, 像是给她穿上了盔甲, 屏蔽了五感。她终于有些理解李闵——原来黑暗除却恶意的侵占, 真的会让人倍感安全。
她可以把自己暂时停靠在绝望的边缘, 享受片刻安宁的同时, 死心塌地地等待着最后的裁决。
许蝉从来都不是一个心如朝阳的人,她只是伪装的很好,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她坚韧无比, 面对得了所有的痛苦。
没有人知道, 她做的所有的决定都是推演了无数失败后的垫底选择。
当预期降到最低,对她而言就没有失望可言。
最差不过如此, 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沉默来袭, 许蝉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过往十数年的信仰倾慕在此刻似乎都凝为实质,聚拢在前座那人的身影上,他们就像是脆弱不堪的荧光, 随着窗外逐渐稀疏黯淡的路灯渐渐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
恍惚间,她又想起了那个惊鸿一瞥的邻家少年。
那年她才十三岁刚上初中, 舅舅在姥姥去世后, 就力排众议将她接到川洋县城华鑫花园的家里寄居了一段时间。
冬日里难得下了一场大雪, 她把自己团在被子里不肯起床,难得香甜的梦里突然发出一阵天崩地裂的响动,她揣着满肚子的起床气站到阳台上,火气还没发出来就看到隔壁空荡荡的失修阳台上立着一个少年。
隆冬时节,他只穿了件半新不旧的白底蓝领的polo衫,款式和她入学的时候发的校服一模一样,一样的又俗又丑。
但许蝉那一眼看去,却觉得那件丑衣服穿在少年的身上,格外有精神。
好看。
人好看,衣服也变好看了。
然而这一刻的邂逅并非她想象中的浪漫,下一秒她就看到有个男人提着不知道干嘛的棍棒一抬手就抽到了少年的腿上,他一个踉跄间,就被男人丢了一身一脸的脏衣服和塑料洗脸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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