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安静里,她听到他声音有些央求的意味。
“许蝉。”徐树岸忽地一笑,“就当是演戏,别拒绝我好不好?”
就像是贫瘠大地上突然来了一场春雨,寂静的空气中,许蝉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微微发烫,一瞬间她突然觉得,比起一见钟情的喜欢,十年的暗恋,也许彼此熟稔,性格互补也可以是一种喜欢。
马宿雨说得对,人不能总是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她也应该放过自己,多给别人一点机会。
比起和于皖周那次,许蝉显得更为谨慎,她按捺着心底的悸动,捏着桌角的手指尖微微泛着白,缓声说道:“给我点时间,让我先结束季隆医药的项目。”
对面男人的呼吸一窒,然而前半句的喜悦尚未入心,下半句的冲击险些让他一个踉跄。
冰火两重天的刺激,极端又意料之外。
恍惚间,许蝉感觉徐树岸似乎很惊讶于自己的决定。
“你还是打算继续?”徐树岸不能理解。
他交给许蝉那些档案,并非是想让她继续前行,而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为了许蝉,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亲手为她铺平一条更加完美的道路。
可这里,并不包括看着她走上预定的针板,面临无法预计的危机。
徐树岸试探着,语气里饱含担忧道:“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四处奔走,查到了不少东西,可那些皮毛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这件事情太过冒险,我不希望你把自己置于险境。”
危险,是啊,这本来就是一条注定无法安宁的路。
可是她的安稳,早在七岁那年就被毁掉了不是吗?她的父亲含冤入狱,莫名其妙地死亡,她的母亲彻底被击溃,直到如今还是战战兢兢,她失去了信任,失去了家庭,失去了所有童年里本该享受的温情和快乐。
这些失去,难道不该讨回来吗?
许蝉心里的思绪万千,对着话筒里男人的劝说,心里反而愈发坚定,“可是,我现在已经知道当年陷害我的爸爸的人在哪里,我不可能临阵逃脱。”
她强忍着心里的恨意,平静道:“你放心,我不会挟私报复,我有我的底线。”
但如果那个人,哪怕已经忝居高位却还是本性难移,那她就一定要让他得到应得的惩罚。
原本的暧昧气氛骤然消散,许蝉莫名地有些许失望。
她原以为徐树岸那么不遗余力的帮她,是因为他懂自己——懂得她内心真正的渴望,也懂得哪怕千万种诱惑放在面前,她也绝对不会动摇分毫,愿意信任她,理解她想要走下去的决心。
许蝉垂下眼,眼底有些黯然。
到底,是她过于自私了。
“好。”
徐树岸突然应声,“不管你选哪条路,我都相信你。”
许蝉鼻子一酸,有些意外。
她捏紧手边的项链,指腹抚过月亮的轮廓,轻声笑道:“谢谢。”
十点钟的事务所门口,星光堙灭,人来人往。
许蝉拖着行李箱离开事务所大楼,刚走下楼梯就看到李闵站在门口的路灯下面。
他头发剪短了很多,身形比之以前慵懒疏散新添了几分坚毅,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沙漠里的白杨树,笔直可靠。
许蝉一眼看过去,明明看不清他的五官和表情,可是她莫名就感觉到他身上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哀伤,他立在那里,平白无故就传递给人一种微妙的脆弱感,让人忍不住想要抱一下。
出入园区的大门近在咫尺,隔着十米不到的距离,许蝉握着行李箱的手微微收紧,她直视着李闵的眼睛,反复在心底强调着两个人目前的状况,终于在彼此距离不到五米的时候露出一个标准的职业微笑。
“李医生,您好。”
许蝉点头示意,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随口道:“这么晚了,还在等人?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对李闵的出现没有兴趣,此时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容易让她失控的场景,然而没等她溜之大吉,李闵就强有力地一把提起了她那只还挺重的大箱子,一言不发地走向了不远处的车子后备箱。
眼看着自己的行李就要被装到李闵的车子,许蝉连忙伸手阻止,“这是我的东西,我还要赶晚上的飞机。”
许蝉的手险些蹭到车辆边缘,李闵蓦地手指一松,原本已经送到车厢内的行李箱立刻就顺着许蝉的拉力,重新落在了水泥地上。
“我在等你。”李闵一出声,许蝉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抬起头,脸上强忍的不耐烦还未褪去,就借着幽微的灯光看到了李闵眼角的那道刺眼的疤痕。
“蝉宝,有个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李闵去埕州参加志愿者特训,听说伤了眼睛,现在都没人照顾,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马宿雨的话突然响彻耳畔,她下意识就把原本的话噎了回去。
看着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许蝉心里面演算出无数种受伤的角度和方式,每一种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片掠过她的心口,她感觉心脏一阵阵地发闷,满脑子只剩下一句:“你,还好吧?”
李闵侧过身,像是要把伤痕藏到阴影里,见许蝉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他愣了下神,慌忙勾起一个安抚的笑脸,简短而温柔地道:“已经好了。”
脸上的伤痕总会淡去,可是他给许蝉带来的伤害却永远无法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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