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闵拿了快递爬楼梯到六楼,快到许蝉门口的时候刻意停了一瞬。
他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是许蝉对他有多排斥,李闵却记忆深刻。
脑海里浮现出门缝里看到的那一幕,李闵不自觉地想起上次车祸。
他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许母撞人的画面,但是光是想想,他作为一个成年男性都觉得脊背发凉。可当时,许蝉面对许母的故意伤害却是十分镇定,恍惚间就好像这件事并无不妥,给人一种她已经习以为常的错觉。
许蝉是HR阴性血,一旦出事危险系数极高。
当时来不及深想,现在李闵再咂摸起来,突然就觉得有些惊心。
他正想快步回家,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突然就听到楼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难道是平台门没关好?
李闵走上台阶,刚要把平台门的插销挡上,就看到天台的木制秋千上坐着一个人影。
五分钟前,许蝉随手拿了件外套出了家门,她在楼道里漫无目的地游走了一圈后,最终选择拾阶而上,推开了通往顶楼的小铁门。
冬日里的A城寒风刺骨,她在空无一人的楼顶转了一圈,看着结了冰棱的高台,试探性地抬脚站了上去。
水泥质地粗糙湿滑,她伸手摸了下空气,脑海里突然记起很久以前,也曾有人站在这个位置。
许蝉突然很好奇,当时那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是努力活下去,还是一走了之。
看着渐渐熄灭的万家灯火,许蝉突然有点想家,想念那个七岁之前幸福完满的家庭。
许蝉记从事起就知道,母亲和父亲就非常恩爱。
夫妻俩在同在一家私企工作,父亲是出纳,母亲是工厂里的业务员。他们家的日子算不上有多富裕,但是在同龄人里已经是很不错的家境。
后来,父亲被人诬陷做假账,母亲赔光了所有的家当,东奔西走想要为父亲辩护却毫无进展,没多久,就在听说父亲病重去世后彻底崩溃被送进了医院。
许蝉都快不记得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再次想起来记忆就像隔着一道轻薄的纱,美化了一切的同时也弱化了许多的悲痛。
当时,母亲被工厂辞退,带着病拖家带口回娘家求助。
那时候,姥姥家开着一家纸扎铺,靠着一点微薄的辛苦费讨过生活。女儿和外孙女的到来,让她不得不重拾重担,娘仨战战兢兢地在穷乡僻壤里讨生活。
直到有一天,一群人找上门来,强制打烂了他们的家具,搬走了所有能用的东西,只给他们留下一沓沓的欠条和再也甩不掉的污名。
自那之后,母亲就开始有些不对劲起来,刚开始她只是有些钱财收集癖,慢慢地就有些不信任身边所有人,再后来就是无端地猜忌怀疑她,有时候受到刺激,一听到别人的挑拨就开始对她动辄打骂。
很多人都觉得许蝉很可怜,可许蝉从小就清楚,最可怜的人是妈妈。
人在年纪小的时候,总是格外敏感。
许蝉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同龄人的差别,她要护着疼自己的姥姥,要护着被病痛折磨的妈妈,要还清父亲留下的层层债务。
她只有不停地努力,不停地拿奖,不停地做别人眼中的优等生,用高出200%的严格要求自己,才能获得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信任和好感。
她天真地想,到那时候啊,她就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不用再受人指点。
可惜这一天来的太迟,等到她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从七八岁长到了十六七岁。那时候,许蝉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的人走走停停,已经再也没有人知道她的那些晦暗的秘密。
然而,秘密终将会被拆穿。
她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直到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缕阳光。
那段敏感又脆弱的青春期里,她怀揣着一颗真心,在虚拟又自由的网络上,把自己所有的忐忑不安和悲伤痛苦,都写给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他回她以温暖,她报之以信任。
那是她心里最珍贵的宝物,也是她唯一还算干净的回礼。
许蝉还记得,她第一次遇见李闵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升到了同所学校的高中部。但是作为老师口中最出类拔萃的代表人物,李闵的名字几乎伴随了许蝉的整个初中生涯。
突然有一天,老师们不约而同地不再提及这个名字,那时候许蝉才从一些边边角角的八卦传闻里,得知了他家里的事情。
但看外表,谁也看不出李闵竟然源自那样的家庭。
单亲家庭,父亲是个赌徒,从小就被父亲责问刁难,非打即骂,常常浑身是伤。
穿着白衬衫的少年,脸上总是干干净净的,喜欢坐在小区花园里的长椅上看书,垂眸思考的样子总是安静又乖巧。
许蝉每次去舅舅家,总会抽空跑到花园里等着,偶尔遇到一两次,隔着稀稀拉拉的冬青树,她也学着他的模样,把自己沉静到另一个世界,忘记一切,尽情徜徉。
她那时候觉得,这么温柔好看的男生,合该是荒原上的月光,在黑暗里,静静地带着所有无有归途的人找到自己的绿洲。
可就是这样的人,有一天突然就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他烧了房子,摧毁了父亲的婚姻,顶着一脸的伤将父亲举报到了警方,而后就像是陷入了泥沼,任凭谁也拉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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