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倦书把琵琶搬下来给她,“小叶紫檀的,琴头按照你选的做成了牡丹头,上头的玉是我专门找了其他师傅给你雕刻的,昨天才刚取回来给你安装上。”
温田田抱着琵琶喜不自胜,娇俏道谢,声音灵动:“谢谢师兄。”
她明日在怀树市有场演出,不着急走,留在了客厅闲聊,夏倦书泡了茶过来,晕晕热气蒸腾起来,温田田吹了口,又放下,“自从报上说阮思歌要退圈后,她真的许久未露面了,白金园都急疯了,三天两头往葛慧君那跑,葛慧君也没心思处理他的事情,要说阮思歌退圈,最焦头烂额的就是她这个师傅,怎么可能还有余力帮他另找一个琵琶手。”
“不过也奇怪啊,当事人都没明确说要退圈,这月厢晚报不知从哪得的消息,就敢写的如此斩钉截铁,只怕后头的撰稿人真的跟阮思歌有仇。”
夏倦书放下茶盏,微微一笑,沉声道:“可能自以为阮思歌倒了,自己就能顶上了吧。”
圈里新生的小辈没几个,温田田虽猜不到他指的是谁,也不甚在意,眼波流转间眼底有自信的光芒闪过,低头抿了一口茶,轻飘飘道:“未免想得太简单,哪怕阮思歌倒了,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本事取而代之。”
第16章 、露营
若真想彻底退圈,便不会几次抱着旧琵琶上门来求他修复,这一手学了十多年几乎倾尽全部心力和时间的技艺,几乎成了本能,不是动动嘴皮说放弃就能弃掉的。
夏倦书很清楚,哪怕如今阮思歌不想弹琵琶了,也只是一时。
但也许是已经好些年未见到温田田如此自信的眼神,一扫过去的萎靡不振,仿佛那个初学琵琶时明艳张扬的少女又回来了,夏倦书心中不忍,好言劝了两句:“你别被老头子慕强的心态影响,非要挣个第一,琵琶嘛,弹得开心就好。”
郭广平为人正派,带出的弟子一向是坦坦荡荡的,不搞腌臜事,温田田也不例外,闻言勉强勾出一抹笑来,坦然道:“我知道她肯定会回来的。”
“但私心里还是希望她能不那么快回归,人其实是很奇怪的不是嘛?那个位置没坐过倒还好,一旦坐过一次,便从心底里生出执念来。”
夏倦书抬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没再说话。
客厅里窗户大开,转头能看到院中景,晚风中梨树扬起了花飘在半空中,温田田夸了句景色真不错,转而又聊起圈里的事情:“她又来找你修琵琶了吧?圈里都传开了。”
这个她不言而喻。
夏倦书皱起了眉,颇为不解:“这圈里人不好好研究怎么提升自己的琵琶技艺,怎么每天关注这些小事,连修个琵琶都要管。”
温田田被他逗笑,“嫉妒呗,不说别的,光名声和商演价格这两条,就能得罪不少人,你素来又是个神秘不好惹的,俩坏名声撞一起了,谭婉性格那么温柔的人都被你赶回来,眼下都等着看阮思歌笑话呢,想着可算有个人能治她了。”
夏倦书淡淡道:“那可能要失望了,修琵琶的事情我接下了。”
温田田不意外,有郭广平跟葛慧君师叔徒这层关系在,修琵琶只是早晚的事情,“你再不同意,只怕依葛慧君对阮思歌的重视程度,下回会拎着师傅过来堵门让你修。”
依郭广平的性子,确实极有可能做出堵门的事情来,夏倦书一笑而过。
第二天还有演出,之后温田田没坐太久,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抱着新琵琶上车回了怀树市。
夏倦书回了工作室又检查了遍另一把师丽姿订购的琵琶,发了个消息告知琵琶已经做好,下周可以直接在弦记在江礼市的工作室拿。
师丽姿很快回了个好,后面又补了一句,“思歌性子执拗,修琵琶您多多担待。”
夏倦书应了个好。
这两把琵琶做完交差,近在眼前的,就差阮思歌的琵琶修复了,他把台灯光调亮了些,重新把那把牡丹头琵琶抱出来放到了桌面上,上手又摸了摸弦的断口,对着在灯下照了下。
当时碍于阮思歌在场,加上她似乎一直在规避琵琶被毁的原因,夏倦书也只是匆匆看了一遍就下了判断,因为觉得既已答应修复去追究怎么被毁意义也不大。
但琵琶身上被毁的痕迹都很奇怪。
四弦琵琶弦俗称“一裸三绳”,即一弦最好用钢丝裸弦,其他三弦用尼龙钢绳弦,阮思歌这把琵琶也是如此,看弦的磨损状态,自弦记买走后,中间应该自己换过一到两次弦,不过规格、材质和厂家都没变,这家厂里生产的弦质量也是圈内最好的。
好弦不易断,基础寿命最少两年,一般断弦原因多由调弦导致,新手指法技术有误或者不熟练也会不小心断弦,多是一弦,阮思歌是一个成熟优秀的琵琶演奏者,按理说不至于会犯这种初级错误。
弦断掉还能理解,不算稀罕事,面板破口是真的匪夷所思,夏倦书此前也修复过一些清末旧制老琵琶,甚至二十年以上的都有,这个年份的琵琶被主人保护得宜,面板也只是有几道裂纹。
年久失修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
所以即使有弦记有免费返修的服务在前,夏倦书还是接连两次拒绝了阮思歌修琵琶的请求,因为私心觉得一个根本不爱护琵琶的人不值得他费时间去修复。
但在看到她笨拙挡在小孩子面前驱赶蜜蜂去捡球时,心里却已经在那一刻为她找好了推脱的理由,更不要提之后雨中收面板的情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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