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维萨里为一位西班牙的贵族做了验尸解剖,然而宗教裁判所却诬陷称当维萨里打开尸体的胸腔之时,里面的心脏还在跳动,以杀人的罪名判处维萨里死刑。年迈的皇帝予、进行了干预,维萨里被改判前往耶路撒冷朝圣赎罪,可当他一离开西班牙的国境,他就立即改变方向,径直前去了不列颠,在这里他得到了爱德华六世国王的热情接待。
在下面的池座里,身穿教会长袍的教士们用怨毒的目光瞪着坐在国王身边的科学家,他们看着陛下和身旁的维萨里交谈,心里实在不是滋味。过去那个荣耀的位置,总是属于教会的,而现在,他们就像一块用过的抹布一样,被国王随手抛弃了。
在上面的包厢里,国王看着台上的幕布逐渐拉开,“您派出的骑士是谁?”
“是列提克教授,陛下。”维萨里恭敬地朝着国王禀报,就像是他当年面对哈布斯堡皇帝时候一样,“列提克教授绝不允许别人与他争夺这个荣誉。”
“当然了。”国王轻声说道,哥白尼的好友,他记得这个名字,没有这个人,哥白尼不会鼓起勇气将自己的手稿公开出版,如今他要上台来捍卫自己友人的荣誉了。
“教会派出的是谁?”国王的目光看向台上的那个穿紫袍的教士的大鼻子,不知怎么的,那人的长相总让国王想到一只狐狸。
“威尔伯福斯主教。”这次说话的是罗伯特,“几年之前我在一场宴会上见过他一面……不得不说,那是一个让任何人见一面就不会忘记的人,他有着西塞罗的舌头,我对他在教会里的爬升可是毫不意外。”
“耶稣基督是靠什么收拢信众的呢?”国王眯起眼睛看着台上的主教,“那些神迹不过是以讹传讹,归根结底还是靠一张嘴巴,就像是推销员一样。只不过推销员推销的是杂货,而教士们则推销思想,不同的宗教,不过是不同牌子的产品罢了,包装不同,用起来也没什么区别。”
维萨里惊讶地看了一眼国王,随即明智地决定对这句实在是渎神的话装作没听见。
威尔伯福斯主教已经开始发言了,罗伯特向前凑了凑,对着国王的耳朵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来看这个……天上的星球如何运转,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些星球远在亿万里以外,可西班牙的舰队就要抵达我们的门廊上了。”
“有些东西比起人世间的纷争要重要得多。”国王揉了揉鼻子,“一个新的时代就要到来了,理性的光正在驱散愚昧的黑雾,哥白尼先生的学说是刺穿这遮盖了人类智慧的迷雾的第一缕金光。威尔伯福斯主教大可以舌灿莲花,颠倒黑白,罗马的教皇和西班牙国王可以烧死每一个受到这金光洗礼的人,可这个时代终将到来,把他们和他们所代表的一切碾得粉碎……如果我能够成为这个时代的助产士,那么这将是我最为值得骄傲的成就,比起征服了一片大陆更加值得夸耀。”
“我还是不明白。”罗伯特握住国王的手,“但无论您怎么想,我都和您站在一起。”
“哪怕我正在向地狱狂奔?”国王打趣道。
“没有您的任何地方,对我而言都是地狱。”罗伯特严肃地说道,他将国王的手抓的更紧。
爱德华咳嗽了几声,“接着听吧。”
台上的威尔伯福斯主教,此刻已经完全被自己的情绪带到了高潮,他将剧院的舞台,当做了自己的教堂的布道台,而台下的观众,甚至包括楼上包厢那个头戴王冠的罪人,都是等待他去拯救的迷途羔羊。
“我的朋友们!人类是万物之灵,当上帝在创造他的孩子们时,除了将它们放在宇宙的中心,还有其他更加合适的地方吗?宇宙由上帝所创造,主宰这个精妙的体系运转的,不是什么可笑的科学理论,而是上帝赐福的,永远正确的神学!否认这个精妙的体系,就是否定宇宙由上帝所创造,就是否定上帝本身!”
“这些天文学家们想要解释一切,他们声称天象不过是自然的现象,带来厄运的彗星不过是宇宙中一颗奇怪的天体。”威尔伯福斯主教不屑地冷笑几声,“然而他们却忘记了,上帝的意志,不容他们用冰冷的公式来解构,神圣的天球是上帝用来和人类对话的工具,它的神圣性不容玷污!有些人渴望用他们那点浅薄的智慧,用所谓的观察和计算来探索世界运行的规律,这就像是我家里的老鼠听到我的脚步声在早上九点钟小时,就认为这是宇宙运行的铁律似的。”
台下的教士们纷纷鼓起掌来。
威尔伯福斯主教向台下的观众鞠躬,同时用挑衅的目光扫了一眼对面的列提克教授。
列提克教授的表情与国王见到的其他德国人一样严肃,他一板一眼地走上演讲台。
“引导天文学家的应当是现象。”列提克教授展开自己的讲稿,严厉地看向威尔伯福斯主教,“而主教所赞同的地心说,恰恰与这一条准则格格不入。天文学家,用地心说解释天体的运行,然而却是错漏百出。”
列提克教授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列举了地心说理论和天象的不协调:行星的实际位置,总与地心说所计算的结果存在偏差;太阳的周期变化不明显,这也就意味着地球和太阳之间的距离始终没有明显的改变,这不恰恰说明太阳并非绕着地球转动,而是恰恰相反吗?至于所谓的彗星,它们和其他星球一样,也是围绕着地球做转动,只不过它们的周期没有其他行星那样便于计算而已。因为它们的外表,就武断地认为它们是上帝的所谓预警,这实在是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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