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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室的门被推开了,罗伯特走进房间,冲着床上的国王点了点头,“我已经收拾好了。”
    国王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安东尼和克利奥帕特拉,如果我们必定要灭亡,那就让我们和他们一样,在万世之后依旧被世人传颂吧。
    “您在笑什么?”罗伯特注意到了国王脸上的笑容,他有些一头雾水地问道。
    “没什么。”爱德华摆了摆手,“您叫人送晚餐来了吗?”
    “还没有,但我让他们送来了别的东西。”罗伯特说道,“在我们吃晚饭以前,我想让您先看看。”
    国王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用手撑着床垫站起身来,“您听上去很严肃,是什么东西?”
    “是您两位姐姐送给您的最后礼物。”罗伯特的声音像外面的夜色一样低沉。
    国王沉默了,他快步穿过房门,走进了起居室,房间中央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小匣子,而茶几旁边则放着一个两英尺见方的柳条箱。
    罗伯特打开了柳条箱的盖子,水果的清香从箱子里溢散出来,很快那甜丝丝的味道就充满了整间舱房。
    “是石榴。”爱德华从柳条箱里拿出一个熟透了的果子,石榴的表皮已经变得像里面的籽一样红,就像是玛丽公主当年最喜欢穿的裙子的颜色。
    “还有这个。”罗伯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根桃金娘的花枝,那是玛丽公主从阿尔罕布拉宫的树篱上亲手折下来的。
    爱德华轻轻一用力,熟透了的石榴就裂开了一个口子。他从里面捡起一颗红宝石似的石榴籽,放进嘴里,用舌尖轻轻压碎。
    “一颗石榴里有成百上千颗籽,可她却连一个自己的孩子都得不到。”国王叹了一口气。
    他将石榴放回到茶几上,从罗伯特手里接过那根已经干枯的花枝,凑到蜡烛前仔细观察着。
    “十天之前从西班牙传来消息,”爱德华轻轻抚摸着那已经变成了黑褐色的花枝,“她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也许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她已经去世了。”
    “法国人和菲利普已经达成了共识,只等她一死,菲利普和法国的伊丽莎白公主就要结婚。”国王的声音里带着些淡淡的忧伤,“似乎对于所有人来说,她都是个障碍……所有人都在等着她谢幕,然后就把她像是一个过时的布景一样从舞台上撤下来,扔进垃圾桶里去。”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罗伯特轻轻将手放在国王的肩上,“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这世上有几个人在做选择的时候知道自己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呢?”爱德华将自己的手搭在了罗伯特放在他肩头的手上,“有几个人清楚未来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们不过是一群蒙着眼睛的船夫,在命运的长河上随波逐流罢了。至于是一路顺风,还是粉身碎骨,全凭命运的旨意。”
    “玛丽公主让我转告您,今天的结局并不是她所希望的,她祝您好运。”
    “这也不是我所希望的。”爱德华将花枝放在了那个石榴的旁边,“可我们注定要走到这一步,我们双方对此都无能为力。”
    “这个匣子是伊丽莎白公主殿下送您的。”罗伯特打开了箱子,堪与窗外的月光争辉的流光溢彩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
    国王并没有被珠宝的光华晃花眼睛,他平静地从匣子里抓了一把珠宝出来,放在眼前看了看,又随意地扔回到匣子里,珠宝之间相互碰撞,发出像是冰雹撞击玻璃窗时候所发出的那种清脆噼啪声。
    他又打开匣子的下层,翻看着那些债券,股票和银行本票,上面许多银行家的签名都是陛下十分熟悉的,真是难以想象这些薄薄的纸张竟然价值数以箱计的金币。
    “她要用这些钱为她的儿子买一张王位继承人竞争的入场券。”罗伯特说道,“这箱子里财富的总金额大约是三百万英镑。”
    “一千多年前尤利亚努斯用三亿塞斯泰尔斯银币购买到了罗马皇帝的位子,这样说来,三百万英镑买一张门票倒也算是价格公道。”爱德华评价道。
    “不只是这个。”罗伯特走上前来,从箱子的最底下掏出来一个拆开口的信封递给爱德华,“她还给了您另一份礼物。”
    爱德华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折成四折的信纸。
    “有一点她说的很对,”当国王看完信纸上的内容时,他的语气听上去十分古怪,罗伯特甚至觉得其中包含了某种敬意,“如果她得到了权柄,那么一定会在将来的历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印记。”
    “或许吧。”罗伯特点了点头,“但我想绝大多数人都愿意生活在您的统治下,而不是她的。”
    “对于她而言,一切人都是争权夺利的工具,都是棋盘上的棋子,只有黑白两色。而对您来说,每个人首先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不仅仅是简单的统计数字或是文件里一闪而过的几句话,不仅仅是好用的手下或是需要除去的障碍。他们是同样有着喜怒哀乐的人,他们也有自己的信仰,自己所爱和所恨的人,他们不是冰冷的棋子,而是有血有肉的生灵。这就是伊丽莎白输给您的原因,也许她能做一个青史留名的君王,但那样的君王,这世上曾经出现过无数个,日后还会出现无数个……而您是独一无二的。”
    “我从没见过我的母亲。”国王轻轻将那份宝贵的文件折叠起来,重新藏回了箱子的底部,“您觉得她也是这样的人吗?她是否也是这样子导演了自己的毁灭?女儿总是重复母亲的命运,那么儿子是否要重蹈父亲的覆辙?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变成我父亲晚年时候那样的权力怪物,被权力腐蚀了心智,成为它在人间冰冷的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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