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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伯特只得走下通向船舱的楼梯,船舱里的积水已经被排了出去,然而舱室里的地毯和家具都已经遭到了不可逆转的破坏。皱成一团的地毯和被泡烂的家具被堆在房间的一角,看上去像个巨大的垃圾堆。
    伊丽莎白王后呆滞地躺在自己的铺位上,有一瞬间罗伯特以为她已经咽了气,随即他注意到了王后鼻翼的微微颤动,那是唯一她还活在这世上的证明。
    他又看向瘫软在床边的温德尔小姐,这可怜的女仆折腾了一整晚,看上去已经筋疲力尽了。她用颤抖的双手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那孩子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呈现青紫色,像是一个未完全成熟的茄子,脐带绕在那孩子的脖颈上。
    温德尔小姐看上去已经被吓呆了,她紧紧抱着那孩子,可两只手却不由自主地将他举的远些。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不敢看孩子的模样。
    “大人,大人!”听到罗伯特的声音,她突然控制不住地大声嚎哭起来,“孩子死了……死了,上帝啊,我要遭天谴的!”
    罗伯特一把将那孩子从她的手里夺了过来,解开了绕住他的脖颈的脐带。这孩子的身体还有着余温,并没有完全变凉。他用手探了探孩子的胸口,感受到了那里传来的微弱的心跳。
    他掰开那孩子的嘴巴,朝里面吹了一口气,而后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微微摇晃着,每隔大约十五秒就重复一次这个循环。
    过了大约几分钟的时间,那婴儿终于开始自主呼吸了,随即他就哭了起来,但那哭声是如此的微弱,像刚出生的小猫似的。
    罗伯特双腿一软,也跌坐在了地上,他长出了一口气。
    “看呀,看呀,他活过来了,大人!”温德尔小姐止住了哭声,她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只不过这一次是因为欣喜。
    “是啊,您说的没错,他活过来了。”罗伯特似乎也颇为激动,“请您去拿一块干净的布把他包起来吧,这里没有丝绸,只能暂时用帆布代替了……对于王室的新生儿,这恐怕还是头一遭。”
    温德尔小姐从罗伯特怀里接过那孩子,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头,在那里的一大堆细亚麻布当中翻拣起来。
    罗伯特走到伊丽莎白王后的床前,她的眼睛缓缓地睁开来,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一绺绺地搭在她的额头和脸颊上。
    他看向伊丽莎白王后的下身,暗红色的鲜血正从床单上向地上流着,就像是有人在床上打翻了一桶果酱。
    在那一瞬间,罗伯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玛丽·都铎的影子,她坐在桃金娘树篱当中,两眼无神地看着池水当中云彩的倒影,从那两片死灰色的嘴唇里轻轻吐出重若千斤的预言:“女儿总是重复母亲的命运。”
    温德尔小姐抱着孩子回到床边,那孩子蜷缩在细亚麻布的襁褓里,他的哭声比起刚才要响亮了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罗伯特问道,“为什么流了这么多的血?”
    “我……我不知道。”温德尔小姐的眼睛瞪的滚圆,“我试着想要止住血,可是我做不到……它越流越多……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她的声音里再一次带上了哭腔。
    “没什么可做的了。”罗伯特背后传来伊丽莎白王后嘶哑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完全不像是她平日里的嗓音,“把孩子抱来让我看看。”
    温德尔小姐将那襁褓凑到伊丽莎白王后的面前,她想要将孩子递给伊丽莎白,可王后已经虚弱到抱不动自己的孩子了,她瘫软在床上,就连坐起身来都成了一种奢望。
    “是男孩还是女孩?”伊丽莎白迟疑地问道,似乎既期待又害怕听到答案。
    “是个男孩,陛下,是个健康的小王子。”温德尔小姐脸上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容,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角难以抑制地向下滴落。
    伊丽莎白看上去既没有欣喜若狂,也并不显得失望,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她看上去已经没有力气表露自己的情绪了。
    “我恐怕没办法给他喂奶了。”伊丽莎白说道,“把孩子抱出去吧,让我和罗伯特大人单独谈谈。”
    “可是……把孩子抱到甲板上去吗?”温德尔小姐迟疑地问道,“外面的风有些大,那些水手们看上去也很野蛮……”
    “照我说的做。”伊丽莎白用丝毫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温德尔小姐只能行了一个屈膝礼,带着孩子消失在通往甲板的楼梯上。
    罗伯特从墙角拉了一把还没有完全被水泡坏了的扶手椅,在伊丽莎白王后的床前坐下。
    “我想这时候您需要的应该是一个牧师吧。”罗伯特看向伊丽莎白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怜悯。
    “大洋中间可找不来一个牧师。”伊丽莎白的嘴角微微翘了翘,虽说已经油尽灯枯,可她做起轻蔑的表情时还是那样生动,“除非有一只鲸鱼这时候浮上水面,给我们吐出来一个约拿……不,即便有牧师,我也不会把剩下的宝贵时间浪费在忏悔上。”
    “我本以为您会想要得到我的原谅呢。”罗伯特耸了耸肩。
    “您知道我不会那样自降身价的,即使是在死前。”伊丽莎白轻轻咳嗽了几声,“既然上了赌桌,那么若是赢了就拿下全部的筹码,若是输了就弃牌走人。我懒得去原谅别人,也用不着别人原谅我,若是您喜欢这种烂俗的戏码,就去读读经书和赞美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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