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他听到门外传来争执的声音,其中一个熟悉的高亢的女声听在他耳朵里,显得尤为刺耳。
“外面在干什么?请您去看看。”他朝着正在床头为他调配止痛药的贴身侍从命令道。
那位侍从领命走出了房间,过了没多久,他重新回来向国王禀告:“是太子妃殿下,她在外面想要求见陛下,但是被卫兵拦住了……因为陛下之前曾经下过命令,不会见任何客人,即便是太子妃殿下。”
“尤其是太子妃殿下。”若昂三世大口向外吐着浊气,“我这个时候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了。”
“可太子妃殿下不愿意离去,她说……她说她是您孙子的母亲,如果您已经到了临终时刻,那么由于您的儿子也卧病在床,只有她有资格站在您的床边上。”
“啊!”垂死的国王发出一声可怕的怒吼,吓得那个仆人朝后跳了一步,“她已经迫不及待要亲眼看着我咽气了吗?”
国王爆发出惊人的意志力,他用两只手臂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身下的丝绸床单因为用力过猛被手指头撕开了几个窟窿,细小的血滴子从国王的指甲缝里冒出来,挂在他的指尖,就像是秋日清晨挂在枝头的露珠一般。
“我想要安安静静地死去,难道这都变成了一种奢求吗?”国王用凶狠的语调大声说道,同时用带着血的指尖用力捻着自己浓密的大胡子,“这个女人把我,我的儿子,我的家族都变成了笑柄,她把丑闻的污泥抹在我的家徽上面。她把葡萄牙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可显然这对她还显得不够!”
“那我去请太子妃回去。”那位侍从颤抖着说道,刚才他和屋子里的其他人一样,都被国王突然间的情绪爆发吓了一跳。
“她不会回去的,如今她觉得自己已经是这里的主人,因此不需要再听任何人的命令了。”国王说话时候的样子看上去像个从坟墓里刚爬起来的幽灵,而回到人间的唯一目的就是拖着太子妃一道下地狱,“让她进来吧,让我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那仆人如蒙大赦一般,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间。
伊丽莎白太子妃在一分钟后就来到了国王的床前,她笑容可掬地行了一个屈膝礼,而后向床上的国王伸出两只手,可她一接触到国王的目光,那两只手就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原处,就好像在太子妃和国王之间存在着一堵无形的墙一般。
“陛下。”伊丽莎白脸上的笑容像是春日里开的太早的花,在寒潮的侵袭下骤然凋谢了,她脸上挂上了一副怯怯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是在为打扰了国王的休息而深感不安。
“您说您要见我,有什么事吗?”国王冷淡地问道。
“陛下是因为我的惊扰而感到生气吗?”伊丽莎白的眼角浮现出一滴晶莹的泪珠,她用丝绸手帕在那里轻轻沾了沾,“我很抱歉打扰到您的休息,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曼努埃尔的身体一直不好,您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知道应当去找谁……”
国王伸出一只手,打断了伊丽莎白太子妃的哀诉,他侧过脸看向医生们,“请你们都出去,我的女儿要和我单独谈一谈。”
医生们连忙退下,他们的黑袍子因为走得过快而飘荡着,从后面看起来宛如一群乌鸦从房间里飞了出去。
“好吧,我猜想在我死之前,我们两个终究是要谈一谈的。”当屋子里就剩下自己和伊丽莎白公主两个人时,国王严肃地说道,“您刚才说您害怕,您害怕的是什么呢?我实在想不出来,您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地方。”
“我因为陛下的病情而夜不能寐。”
“这真令我感动。”国王冷笑了一声。
“是真的,我亲爱的父亲。”太子妃双膝跪在了国王的床前,用两只手抓住国王那被汗水已经完全打湿的衬衣袖口,“如果没有了您,我该怎么办呢?曼努埃尔怎么办呢?所有人都对我们虎视眈眈,要剥夺您儿子与生俱来的继承权,没了您,我们应该怎样保护自己呀?”
“您说的所有人是指谁呀?”国王问道。
“自然是虎视眈眈的西班牙人和狼子野心的大贵族们。”
“您未免太妄自菲薄了。”若昂三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儿媳的头顶,“我完全相信,您有能力保护好您自己的。”
“我愿意尽全力保护我的丈夫和他的后代的生命,我愿意用我自己的生命来捍卫他们的权利!”太子妃激动地说道,“但我一个人做不到……我需要您的帮助。”
“我的帮助?”国王不慌不忙地说道,“您是不是忘了,等到那时候,我已经死了?”
“但您可以立下一份遗嘱,一份盖上国玺的遗嘱。”伊丽莎白激动地说道,“这份文件能够让所有人明白您的意志,在这铁一般的证据面前,任何人都再也无法否认您的后代继承王位的合法性。”
“啊,这倒是个好主意。”国王说道,“那您觉得,这份遗嘱我应当怎么写为好?将我的王位传给我的儿子,若昂·曼努埃尔,这是您希望的吗?”
如果是在平时,伊丽莎白一定能够听出国王话中的讽刺意味,可她如今正沉浸在狂喜当中,以至于所有的感官和大脑都变得比往常迟钝了不少。
“我很希望我的丈夫能够继承王位。”伊丽莎白此时完全像是一位体贴入微的妻子了,“但我害怕这样的责任对于他而言并非是一种赐福,而是一副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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