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国王向亲近的大臣宣布,他将要对王国的备战工作进行视察,包括军火制造,战舰建造和物资储备等在内的各项工作都在国王的视察日程当中。位于南部海岸线上的朴茨茅斯港,是不列颠最大的军港,同时也是最大的海军造船厂所在地,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陛下视察的第一站。
与在王国的其他地方一样,来到朴茨茅斯的国王受到了当地官员和民众的热情欢迎。当陛下的马车进入市区时,朴茨茅斯的大街已然变成了由身穿节日盛装的男男女女所构成的丛林,他们挥动着自己手里的帽子,向陛下的马车投掷鲜花和花瓣。这座城市的市民主要由海军的官兵,造船厂的工人以及他们的家属组成,自从爱德华六世国王登基以来,他们的收入已经增长了接近五成,闪亮的金币比起任何东西都更能唤起民众的忠君之心,进入朴茨茅斯的国王,犹如正沐浴在热情的民众所构成的温暖的波涛中。
塞西尔重新将国王刚才给他的那几张纸折叠了起来,当罗伯特·达德利因为座船损坏而滞留里斯本的消息传来时,整个宫廷似乎都被积雨云所笼罩,陛下身边所聚集起来的阴郁之气让在国王面前颇为说得上话的塞西尔也不敢在这时候去触陛下的霉头。
这个消息是在这一天的早上抵达的,与这个消息一同到来的,是罗伯特·达德利写的一封长信,这封信足足写了十页纸那么长。陛下从吃早饭的时候就开始看,一直到上了前往造船厂的马车时还没有看完。当国王终于看完了信后,他将中间的四页纸抽出来递给塞西尔,把剩下的六张纸全部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很显然,那六页纸里写的是与国事完全无关,而国王也不想让自己的大臣看到的东西。
“我看完了,陛下。”塞西尔的声音里难掩震惊,“这实在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知道伊丽莎白公主势必要在葡萄牙做一些大胆的事情……可我实在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大胆到这样的地步。”
“这已经超出了大胆的范畴。”爱德华冷笑了一声,“这简直是疯狂,比她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更加疯狂,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博。”
“如果这件事情处理不好,将会闹出多可怕的丑闻啊!”塞西尔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看上去就要晕倒了,“不光是她,整个王朝都会身败名裂的!她是在赌博,可她放在牌桌上的不光是自己的一切,还有您和都铎王朝的声誉。我们会沦为全欧洲的笑柄,而且是在我们和西班牙决战的当口……菲利普绝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他一定会借此给您泼脏水,再加上……”
“再加上我也算是个罪人,对吧?”国王依旧朝窗外挥着手,“西班牙可以大做文章,宣扬整个都铎王朝的堕落,声称推翻这个罪孽深重的家族是上帝的意志。”
塞西尔低着脑袋,不敢接过国王的话题。
“竟然找了一个英俊的意大利侍卫……这简直就是凯瑟琳·霍华德的翻版。”国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幸运的是,她还有一点脑子,知道毁掉最关键的证据……至少如果这件事情败露,我们不会见到那个意大利人在法庭上描述他们两个人偷情的细节了。”
“我认为罗伯特大人提出来的建议颇为中肯。”塞西尔再次展开那四张信纸,重新阅读了一遍他记忆深刻的几段,“我们不应当把葡萄牙整个扔给西班牙,那不符合我们的利益;我们也不应当让自己陷在这个泥潭里。罗伯特大人说的对,葡萄牙的价值在于她能给西班牙制造一个新的麻烦,在西班牙帝国的身体上加上一道新的伤口,让他们失血更多,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能够得到巴西,那就更是锦上添花。”
“话虽如此,可如果我们不能在海战中打败西班牙人,那么不但得不到巴西,连现有的这些殖民地也保不住。”这时马车已经到了海军造船所不远的地方,从车窗里已经可以看到连绵的厂房。
“只要能给西班牙人创造些麻烦,花一点钱和物资总是合算的。”塞西尔说道。
“是啊,您说的没错。”国王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我会给伊丽莎白和那位公爵他们想要的援助,前提是他们暂时握手言和对抗西班牙人。我的姐姐也许有时候会被情绪操控,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个理智的政治家,她会明白与布拉干萨公爵建立友谊的价值的。毕竟,对付敌人的最好方法,就是和他们做朋友。”
马车驶入了造船厂的大门,在防波堤前停下,在那里,四艘刚刚出坞下水的军舰沿着防波堤停靠着,风帆和武器还没有装配上去,无数的工人正在甲板上有条不紊的工作着,他们人数虽多,从远处看上去却也算得上是秩序井然,从中可以看出整个造船厂运行的状态颇佳。
这是一个秋日里的英格兰极其稀有的晴天,往日里包裹着港口的浓雾和阴云,此刻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明亮的金色太阳和波光粼粼的大海。灿烂的阳光洒在大海上,让英吉利海峡冰冷的海水似乎也带上了些温度。几只海鸟在太阳与大海当中的广阔蓝天里自由自在地飞翔着,用好奇的眼光观察着港口里停泊着的那些庞然大物。
不列颠自古以来就是个海洋国家,早在公元前的蛮荒时代,朱利乌斯·凯撒的军团乘坐着他们的三层桨帆战舰,将凯尔特人的布里吞岛变成了罗马帝国的不列颠尼亚行省;七百年前,来自北方的维京人驾驭着他们的长船,从他们的峡湾里出发,跨过波涛汹涌的北海,给不列颠群岛带来鲜血和毁灭;1066年,诺曼人的舰队为英格兰送来了一位新的君王,他以“征服者威廉”的名号被后人传颂,时至今日的不列颠国王身上也流着这位私生子出身的伟大君王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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