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听到了一些外面的议论。”德·卡瓦耶罗夫人凑近了些,低声朝着女总督的耳朵说道,“似乎这次加税实在是不得人心,我听我的仆人说,在大街上已经有不少人在讨论革命了,还有些煽动者在散发传单,另外还有许多人都参加了反对西班牙统治的地下社团,甚至还包括宫里面的仆役。”
女总督脸上的血色消退了些许,“我已经告诉菲利普,这样的做法只会有利于一些本地人要求独立的计划,我们是在制造越来越多的反对者……可是他连姑姑的话都听不进去,难道还会听我的意见吗?”
两个侍女站在女总督身后,为她套上挂满了珍珠的发网。
“我虽然是尼德兰的女总督,可我手里什么权力都没有,我不过是菲利普在这里的办事员罢了,他在马德里下命令,我就要在这里执行,到头来尼德兰人的怨气全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怪不得姑姑无论说什么也要辞职呢!”
“看来这次征税的敕令无论如何都要执行下去了。”德·卡瓦耶罗夫人为女总督戴上了两颗钻石耳坠。
“不然怎么办呢?”女总督摊开双手,“西班牙的财政状况已经败坏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可军事支出却毫无削减的余地,除了用各种方法捞钱,我弟弟的那些顾问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呢?除非有点石成金的本领,否则恐怕是耶稣基督下凡也束手无策。”
“会爆发一场革命吗?”德·卡瓦耶罗夫人不安地问道。
“希望不会吧。”谈到革命的话题,女总督的情绪显得更加低落了,“如今他们已经开始抵抗了,而从抵抗再向前迈一步就是革命。一旦爆发革命,菲利普为了应对这场新的战争,又要在其他地方加税,这简直是一种恶性循环。下一个步尼德兰后尘的会是哪里?巴斯克,加泰罗尼亚,米兰还是那不勒斯?谁能预料到呢……整个国家的肌体上长满了毒疮,稍有不慎就要一个接一个地裂开来了。”
女总督已经穿戴整齐,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去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已经带上了些许凛冽之意,显然秋天在和即将到来的冬季之间那沉默的斗争已经结束,寒冷的冬天即将降临尼德兰。在宫殿的花园里,拱顶上,以及铁栅栏的尖端,都还残留着早晨留下的露珠,它们正在一路向下滑落,在身后留下一道道若有若无的痕迹,好似马车压过烂泥地之后留下的车辙。很显然,空中有气无力地挂着的惨淡的太阳,并不足以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将这些露水烤干。
“希望冬季的寒流能够让那些阴谋反叛者的脑子冷静一下。”女总督看着外面蓝色的天空,自言自语道。
既然女总督已经梳妆打扮完毕,男人们也就被允许进入女总督的内室。今天进来的第一个人大约四十岁出头,穿着一件颇为精美的银灰色套装,上面绣着暗淡的金边,这是女总督最为信任的一位顾问德·马蒂斯男爵,从意大利到西班牙,再到尼德兰,他一直在女总督的身边供职。
“殿下。”德·马蒂斯男爵庄重地行了一个礼。
女总督并没有回头,她只是从房间对面的大镜子里看着德·马蒂斯男爵的镜像。
“您有什么事呢?又有什么坏消息?您这些天里给我带来的可都是坏消息。”女总督把玩着套在手指头上的戒指,“的确是有什么坏消息了,对吧?”
“我很抱歉给殿下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德·马蒂斯男爵说道,“然而遗憾的是,我不得不说,您的猜测准确无误。”
女总督终于转过身来了。
“有一些尼德兰贵族正在候见厅里,他们请求您的接见。”
“我的接见?”女总督皱了皱眉头,“他们有什么事?”
“他们要向您呈递一份尼德兰贵族的联名请愿书,请求西班牙政府废除各项不合理的税收和贸易限制。”
“请愿书?”女总督的眼皮不安地跳动了一下,“他们有多少人?”
“候见室里有四十个贵族,殿下。”
“四十个?”女总督看上去略微松了一口气,“虽然的确不少了,倒是也不算太多。”
“可他们要呈递给您的请愿书上有四百个名字。”
女总督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她脸上的线条逐渐变得刚硬,混杂着那副天潢贵胄身上常见的傲慢之气,这是她生气的时候常有的表现。
“还有一件事要禀明殿下,”德·马蒂斯男爵注意到了女总督的阴郁心情,他的动作和语言也变得愈发小心翼翼起来,“这些来向您请愿的贵族……颇有一些衣冠不整。”
“衣冠不整?您指的是什么呢,难道他们和赎罪的苦修士一样穿着粗布衬衣,光着脚,一边向前走一边用鞭子抽打自己的脊背?”
“他们大多都是新教徒。”德·马蒂斯男爵干巴巴地回答道。
“我当然知道。”女总督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声。
“如果殿下不想见到他们,我可以出去告诉那些人,您今天身体不适,不便会客。”德·卡瓦耶罗夫人自告奋勇道。
“没这个必要。”女总督回复道,“我今天不见他们,明天他们还会再来的,难道我能永远不见他们吗?既然他们要见我,那就来吧。”
她又转向德·马蒂斯男爵,“您还没说完呢,这些人究竟是怎样的衣冠不整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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