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气压一下子变低了,所有人脸上的神色都变得不是那么好看。
格罗宁根女伯爵环视了一圈房间,她用征询的眼神看向许多人,而那目光扫到的每个人都冲着她点了点头。
“那么就只剩下唯一的方法了。”格罗宁根女伯爵迟疑了片刻,还是开了口,“我和其他的贵族们已经商定,我们将要组成一个代表团,一等到征税的命令发布,我们就要去向尼德兰女总督殿下请愿,我们希望您能够成为我们的领袖。”
屋子里再次笼罩着尖锐的沉默,奥兰治亲王不但是尼德兰贵族的领袖,同时也深受西班牙王室的隆恩,他如今处在一个尴尬的地位上。过去的几年里,他一直在尼德兰贵族的代言人和哈布斯堡王朝忠仆这两个角色之间切换自如,可如今的政治形势,却将他逼到了必须要舍弃其中之一的地步。
亲王夫人感到如今是自己出来让聚会恢复正常的时候了,可她刚要说话,亲王就向她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其中的意思非常明显:亲王不需要他的妻子来为他解围。
“我会去的。”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奥兰治亲王答应的异常爽快,格罗宁根女伯爵的肚子里本来已经准备了一大堆的话要用来说服亲王,如今这些理由也都没了用武之地。
“这么说,您答应了?”格罗宁根女伯爵怔忡了片刻,随即狂喜的表情涌上她的胖脸,将那张红光满面的脸庞变成了一个熟透裂开的柿子。
“是的,我答应您,我会和诸位一起去参加请愿的。”奥兰治亲王微微笑了笑,“我是一个尼德兰人,自然要和诸位一起为了尼德兰的利益而鼓与呼。除此之外,我的良心也告诉我,与诸位站在一起向陛下情愿,并没有辜负王室对我的恩情。我们作为忠诚的臣仆,行使自己的权利,向陛下传递人民的呼声,这不但不是一种辜恩的行为,反倒是我们忠诚的体现!”
“说的对极了!”有人带头鼓起掌来,随即那掌声就扩散到整个房间里,时不时地还伴随着“亲王殿下万岁”的呼声。有人喊了几声“国王万岁”,然而响应者寥寥,很快就消失在掌声的浪涛当中。
这场聚会直到天黑之后才散去,当最后一位客人告辞离去,房间里只剩下亲王和她的夫人时,一头雾水的奥兰治亲王夫人终于对着自己的丈夫问出了那个从下午一直困扰到她现在的问题:“当格罗宁根女伯爵要您表态的时候,我本来打算来解围的,可是您却不让我插手,这是为什么?您之前一贯是要在两边之间左右逢源的呀。”
“如今的形势不同了,”亲王说道,“接着骑墙的结果就是招致两派共同的怨恨。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失败者会认为我的袖手旁观导致了他们的失败,而胜利者则会对我拒绝帮助他们而耿耿于怀。”
“您下定决心了吗?要和这些人一起干?”亲王夫人睁大了那一对猫儿似的圆滚滚的眼睛,“这就意味着我们要和菲利普陛下决裂了……”
奥兰治亲王的眼睛微微眯着,把脑袋向后仰了仰,打了一个哈欠,“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我已经做腻了臣仆,现在我要做自己的主人了。”
他再次张开眼睛,亲王夫人注意到那对褐色的瞳仁里正燃烧着野心的火苗。
“可这是为什么呀?”不安的亲王夫人用那种少经世事的天真语气问道。
“为什么?我不知道……”奥兰治亲王耸了耸肩膀,“我想我只是不喜欢弯腰罢了,恰好尼德兰的许多人也不愿意接着向一个外国人弯腰了。”
“所以……也许他们会更愿意向一个尼德兰人弯腰?”亲王夫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亲王大笑了起来,他的脸上露出少见的狐狸似的狡黠表情。
“也许吧。”他站起身来,将自己的手臂伸向妻子。亲王夫人将她纤细的小手轻轻地按在自己丈夫的手臂上,两个人一起向宅邸的深处走去。
第165章 女总督的卧室
1556年10月5日,税收增加的敕令不出意料地在尼德兰发布,然而这次加税的规模,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本次增加的税种之多,税率之高,在尼德兰的历史上都是史无前例的。除了令人深恶痛绝的印花税以外,对于多达三十九种商品,西班牙当局都要开始征收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三十不等的关税,而八十九种已经在征税列表当中的商品的税率也普遍上涨了三到八个百分点。
在这份敕令里更让商人们感到愤慨的,则是禁止尼德兰与美洲殖民地直接进行贸易的条款,无论在任何人眼里,这都是赤裸裸的一种抢劫行为:普通的甘蔗糖浆在在西印度群岛每一千磅仅仅价值五个杜卡特金币,然而经过西班牙人的手,同样重量和质量的糖浆就要卖到十五个金币的高价。
不满的情绪如同秋日干燥的草场上失去控制的野火,在尼德兰的十七个行省内飞速蔓延着,在新教徒占据多数的北方七省,这烈火燃烧地尤为猛烈。
印花税票于敕令颁布的次日,即十月六日开始出售,在这一天里,尼德兰所有的大小城市都举行了规模不等的抗议活动。在阿姆斯特丹,这场抗议最终发展成为暴力行为,负责出售印花税的税务局大楼被一群愤怒的当地商人和市民彻底捣毁,那些西班牙税吏们被揪着头发拖出了办公室。他们身上的衣服被扒的精光,而后市民们给他们的身上涂满了柏油再沾上鸡毛,牵着他们游街示众。当地的西班牙官员试图维持秩序,却被人用从路面上挖出来的铺路石砸得落荒而逃,最后不得不求助于当地驻军才暂时让局面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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