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觉得一切会风平浪静吗?”国王苦笑了一声,“您觉得几年的时间就足以冲淡一切吗?”
“为什么不会呢,陛下?我们当今的时代是个堕落的时代,而您的这座都城如同当代的巴比伦,任何事情转眼之间就会被抛到脑后。这座宫殿里的每个人都在追求刺激,每个人都在迫不及待地变换口味,谁也不会有时间去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更不用说是几年前的了。您的父亲当年将违背他命令娶了您的姑姑的萨福克公爵驱逐出了宫廷,几年之后不是也让他回来,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吗?”
“况且这个职位如今也算不上是什么好去处,毕竟如果有利可图的话它也不会空缺如此之久。我们和西班牙的关系如今可谓是微妙到了极点,再向前一步就是战争,然而双方却都没有往前跨一步的勇气:我们的海军目前还难以和西班牙抗衡,而西班牙人忙着在整个欧洲救火,也不愿意在这时候为自己增加一个新的敌人……这时候您需要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在马德里,而这样的人可是不多见的。”
“您说的有理。”国王看上去冷静了不少,但阴郁之色依旧没有从他的脸上完全消退,“如果他一定要离开,那么我宁可他能安全地呆在马德里皇帝的宫廷里做大使,而不是去马耳他岛的瓦莱塔要塞里躲避土耳其人的炮弹。”
“也许有些不长眼的西班牙愣头青会挑衅他,那就会有一场决斗,不过我倒不担心这个。”国王喃喃自语道,“只要他们领教了他的剑术,就会学会管住自己的嘴巴。作为大使和外交官,西班牙人也有义务保护他的安全。”
“正是如此,陛下。”塞西尔往前挪了一步,“而比方说吧,三到四年以后,您往马德里写一封信,召他回英格兰来。大使的任期通常也就是几年,罗伯特大人任期届满,卸职回国,任何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我曾经听人说,您是全国第一聪明人。”国王淡淡地翘了翘嘴角,“我之前还不信,但现在我对此没有丝毫怀疑了……这是个好主意,事实上是您给我提过的最好的主意。”
塞西尔又一次微微躬了躬身,向国王表示谢意。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国王接着说道,“如何让他同意这个任命呢?他可从来没有表露过对外交的兴趣啊?”
“我愿意为陛下解决这个问题。”塞西尔看起来胸有成竹。
“想必您已经有计划了。”
“很简单,陛下。”塞西尔显得有些得意,“像西塞罗一样,用我的舌头。如果陛下信任我的话,我愿意替您去说服莱斯特伯爵阁下接受这项任命。”
国王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塞西尔。
“我听说您要结婚了。”国王突然转换了话题。
塞西尔有些始料未及,他摸不清国王的用意,于是只好如实回答:“是的,陛下。”
“您的未婚妻是索尔兹伯里侯爵的女儿吧。”
“正是陛下一位最忠实的臣仆的女儿。”
“好极了。”国王点点头,“在您说服莱斯特伯爵之后,请您到财政部那里去一趟,从那些被没收的庄园里选一座您喜欢的吧,这是我送给您的结婚礼物。”
“陛下的隆恩远远超出我的奢望。”塞西尔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以掩饰自己脸上难以抑制的狂喜之色。
国王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然而他并没有点破。
“那么,您现在就去吧,我等着您的好消息。”国王朝着大门扬了扬下巴。
塞西尔倒退着离开了大厅,仅仅三分钟以后,他就来到了罗伯特的套间的房门前。房间的大门大开着,仆人们正在忙着将箱子从房间里搬到楼下去装车。
塞西尔伸手拉住了一个仆人,“莱斯特伯爵大人呢?”
“伯爵大人在屋里,阁下,但是他马上就要动身离开了。”
“那就去通报他吧,说伯利男爵威廉·塞西尔要见他,告诉他我从国王那里来。”
仆人立即转身走进了房间,过了没多久,他从门里又走了出来。
“伯爵大人请您进去。”仆人伸出胳膊,为塞西尔带路。
罗伯特的房间位于陛下的大套间的隔壁,两者之间仅仅隔着一道墙,由一道隐秘的小门联通,两边分别被国王套间里的一张描绘女神狄安娜春猎的塞弗尔挂毯和罗伯特房间里的一尊赫拉克勒斯的雕像所隐藏起来。
与国王的房间相比,他的宠臣的房间并没有那样宏伟高挑的天花板,然而上面装饰的美丽壁画却丝毫也不逊色。事实上,这些图案都是国王和艺术家一同设计的。在正中央最显眼的地方,艺术家描绘了正在帐篷里演奏竖琴的阿喀琉斯和在一旁饮酒的帕特洛克罗斯,柏拉图曾把他们之间的感情推崇为爱情的模范。宫廷里的每个人都知道陛下常以亚历山大大帝自比,而亚历山大进军亚洲时,曾和他的恋人赫菲斯提昂一道朝拜过阿喀琉斯和帕特洛克罗斯的纪念碑。很显然,这天顶画故事的选择并非偶然,随着国王权柄日隆,他也变得越来越不在意别人知晓他和罗伯特之间那半公开的秘密。
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张宽大的四柱床,床上挂着金线丝绸织成的帷幔。塞西尔第一次进入罗伯特的卧室,好奇心驱使着他环视了一圈这房间,他注意到房间的窗户上也挂着和床上同样的帷幔,而大床的华盖上用金线绣着国王的纹章,这明显的逾制之举,竟公然发生在国王房间的隔壁,不消说这又是陛下的安排,显然国王虽不在这房间里,但这房间里处处都是他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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