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籁般的歌声,与香料燃烧的香气一起氤氲在大厅当中,祭坛上的仪式已然结束了。玛丽·都铎与西班牙的菲利普,或者按照德意志人的叫法,菲利普·冯·哈布斯堡,如今已经在天主和世人的见证下结为夫妻了。
尤金纳德·珀尔红衣主教拿着一顶金色的王冠,走到玛丽公主面前,这顶那不勒斯的王后冠冕,是由罗马的教皇赐福之后,被专程送来英格兰的。这位老人颤颤巍巍地把冠冕戴在玛丽公主头顶上——她如今是那不勒斯的王后了。
玛丽公主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她的手紧紧握着缠绕在手腕上的玫瑰念珠,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为如今包围着她的荣耀与幸福而感谢上帝的恩宠。
菲利普站起身来,朝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伸出胳膊,让她挽着,两个人一起走向圣器室,他们将在那里接受人群的祝贺。
人群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而站在最前面的自然而然是爱德华六世国王陛下。国王走到新婚夫妇面前,和菲利普对视了片刻,摘下了自己的手套,向菲利普伸出手去。
菲利普犹豫了片刻,也伸出自己的右手,两个人轻轻地握了握手,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觉得对方的手冷的如同一块冰块一般。
“我祝贺您,我的姐姐。”爱德华看向玛丽公主,说道,而后他再次看向菲利普,“还有您,我的兄弟,如今我们真的是一家人了。”
“我感到十分荣幸,”菲利普说道,“我期待和您建立持久而深厚的友谊,我也期待我们两国成为相互依靠的兄弟之邦。”
爱德华点了点头,“希望如此。”他朝着新婚夫妻行了个礼,从圣器室的另一扇门走了出去。
排成长队的人群一个个走过来向新婚夫妇致意,他们嘴里说着千篇一律的祝贺语,菲利普对于他们就没有对于国王那样的耐心了,只是点点头作为回应,倒是玛丽公主一反常态,脸上的肌肉都因为微笑而变得僵硬,而嘴里则翻来覆去地说着诸如“谢谢您的祝贺”一类的程式回答。
当如同尼罗河一样漫长的人流终于从他们面前流过,后面排着队的人终于越来越少。那些向他们道贺之后的人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待着见证这对新人离开教堂的场景。
当最后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之后,菲利普再次挽起玛丽公主的胳膊,重新回到了大厅里。大厅的大门已经再次开启,夕阳的光晕又重新回到了房间里,然而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剩下的光辉不过是天边的晚霞的些许红色映照在大地上。
夫妻两人迈着上位者的稳重步伐,穿过走廊,朝着门外走去,唱诗班再次高声唱起圣歌来玛丽公主依旧在颤抖着,比起进门时,她颤抖地甚至更厉害了。菲利普转过脑袋,微微打量了她一眼,看起来像是在计算她在典礼上昏倒,连带着他本人一起沦为笑柄的概率。
当他们走到门口时,门口聚集的黑压压的人群发出比刚才更加响亮的欢呼声。这些人并非都是玛丽公主的拥护者,更不是亲西班牙的势力,他们仅仅是喜爱热闹,也乐于让自己成为这热闹的一部分罢了。
夫妻两人走向已经在门口等待的婚车,正是国王和玛丽公主前来时候乘坐的那辆马车。当玛丽公主踏上马车的踏板时,她看上去仿佛年轻了十岁一般。车门再次关上,拉车的马欢快的叫着,载着新婚夫妻穿过朝他们投掷鲜花的人群。玛丽公主看着眼前兴高采烈的人群,然而他们的欢呼却丝毫没有进入她的脑海里,此刻她脑子里满是自己母亲那欣慰的微笑,虽然由于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那母亲的面庞此刻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如同那历经了几百年历史的圣母像一般,如今仅仅能够看出脸上大体的轮廓。然而无论如何,她的确是在笑着的。
第106章 婚床
午夜的钟声已经敲响,然而在白厅宫里,通宵达旦的宴饮看上去却丝毫没有结束的迹象。在盛大的宴会之后举行了规模堪与几年前国王的加冕舞会相较的舞会,按照通常的情况,恐怕是要到第二天早上才能散场。
玛丽公主和菲利普在舞会开始时共同跳了一支舞,为舞会开幕。如今跳舞是贵族男女所必修的技能,然而这对夫妻两人跳的却都不怎么好。菲利普的动作显得过于僵硬,仿佛他的关节全都生了锈,以至于难以弯曲,因而只能像个木偶戏中被操纵的玩偶一样僵硬地一蹦一跳。而对于玛丽公主来说,上一次跳舞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人到中年的她未免对舞步和动作已然有些生疏。于是在外人看起来,这两个人与其说是在共舞,不如说是两个摔跤手在相互角力。
跳完这支舞之后,夫妻两人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仿佛是在说“我们已经尽了我们的义务,之后随你们的意吧”。玛丽公主还时不时饶有兴致地看一看舞池里,仿佛是在观赏一幕有趣的戏剧,而西班牙的菲利普看上去则完全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他深陷在一把天鹅绒扶手椅当中,抬起脑袋,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时不时地伸出手从身边的银盘子里抓出几颗葡萄,塞到自己的嘴里,过上几秒后又侧过脑袋,把葡萄皮吐回到那银盘子里面。
坐在御座上的国王看上去也没有什么跳舞的兴致,他整个晚上都和他的宠臣罗伯特·达德利呆在一起,一言不发地看着人群。如今连最愚笨的人也看得出,国王的心情不佳,因此御座附近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无人区,人人都不愿意贸然去触了国王的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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