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加德纳主教乘坐马车抵达了白厅宫的约克坊。国王的寝宫过去在这个时候都如同蜂巢一样,充斥着试图吸引国王注意力的贵族们,然而如今他们却如同这里爆发了鼠疫一样离得远远的,毕竟在此时,吸引国王的注意力与其说是通天的云梯,不如说是催命符——陛下的喜怒无常已经到达了一个令人恐惧的程度。
加德纳主教走进大厅,大厅里鸦雀无声,侍从和仆人们如同雕像一般站在自己的位子上,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在国王的会客室门口,一个侍从向主教鞠躬,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陛下正在接见西班牙大使,请您稍等片刻。”
加德纳主教坐在了门口的一把扶手椅上,端详着他对面花瓶里盛开的红玫瑰,尽力去分辨屋子里传来的沉闷谈话声。
过了大概十分钟,大门终于开启,西班牙大使走出房间,看到门口的加德纳主教,他微笑着致意,主教也微微欠身答礼。
之前拦住主教的侍从走上前来,“陛下请您进去。”他轻声说道。
主教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袍子,走进了房门。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味,那是来自国王陈年旧伤上面腐肉的气味,加德纳主教作为一位常与国王接触的重臣已经熟悉了这种气味。而近来,在过去的臭味当中又增加了一种衰朽的气味,一种加德纳主教熟悉的,常在病入膏肓之人身上出现的气味。
“陛下。”主教深深的鞠躬,在一只受了伤的狮子面前,再谨慎也不为过。
国王瘫坐在躺椅上,一只手拿着老花镜,一只手翻看着桌上的文件,
“他出去的时候心情怎么样?”国王冷淡地问道,并没有抬头看主教一眼。
“大使似乎心情颇佳。”主教低眉顺眼地说道,“我想我们的友谊会很对他和他的主子的胃口。”
“我猜也是如此。”国王冷笑了一声。
“西班牙人和法国人已经在意大利打了三十年,他们都急着想要打破僵局,这对于陛下而言是有利的——您可以从西班牙人那里得到更有利的条件。”
“查理五世皇帝答应了我对法国王位的宣称。”国王听起来心情似乎还算不错,“我们达成了协议——法国归我,意大利,低地和德意志归他,如果葡萄牙王室绝嗣那么葡萄牙也归他。”
主教看上去有些犹豫,“可葡萄牙毕竟是我们的传统盟友,我们是不是应该……”
“我才不在乎葡萄牙人怎么样!”国王突然发怒了,“我要集中精力对付法国人,您明白吗?弗朗索瓦国王想要谋杀我,这个该死的小人。我愿意把十个葡萄牙送给皇帝,只要他能帮我把弗朗索瓦国王从卢浮宫里拖出来!”
“是的,是的,陛下,您说的很对!”主教连忙附和,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惨白的脸上挂满了汗珠。
国王看上去平静了下来,他伸出手去拿放在旁边桌子上的酒杯,主教连忙凑上前来,把杯子捧到了国王面前。
陛下喝了一口酒,“您有什么事?”
“是关于安妮·阿斯科一案。”
“那个新教的狂信徒?我记得她的兄弟已经把她保释了出来。”
“然而现在又有一些新的指控被提出来……我想请示陛下是否要继续追查这个女人。”
“这种小事您也要问我?”
“我本不愿意惊扰陛下,只是这个女人的身份略有特殊。”主教抬起头看了一眼国王的表情,“这个女人据说与……王后有联系。”
“是吗?”国王不置可否。
“王后如今正在写一本书,还打算出版。”
“写书?关于什么的?”国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沉。
“关于她的宗教观点……王后陛下试图把它宣扬出去。”主教说道,“而根据法律,宣扬与陛下所规定的英格兰教会的官方观点之外的思想属于叛国罪。”
“所以您是在指控王后吗?”国王微微笑了笑,然而他脸上肥肉的抽动让这个笑容显得颇为诡异。
“我并不敢如此。”主教说道,“只是这位安妮·阿斯科似乎与王后的妹妹熟识,有人怀疑她似乎把她的一些宗教观点通过王后的妹妹传给了王后陛下,所以王后陛下可能是受到了一些异端思想的影响。”
“所以您想要做什么呢?”国王冷淡地问道。
“您是否能给我调查王后身边侍女的权限?”主教试探地问道,“我想这能够向外界传达一种信号——我们对于异端绝不姑息,这也有利于您与西班牙改善关系,甚至如果……如果您想与罗马教皇改善关系的话,这也会很有帮助。”
“教皇?谁说过我要和教皇和好了?”
“我想如果您要集中精力对付法国人,那么您的朋友肯定是越多越好。”
国王举着老花镜细细端详着面前的主教,一言不发。
“如果我失言了,请陛下原谅。”主教的腰比刚才更弯了几度。
“去审理那个安妮·阿斯科吧。”国王终于开了口,“把她的供词拿给我看,到那时我会决定是否给您您想要的权限。”他躺在躺椅的靠背上,微微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面前的主教。
加德纳主教知道自己该告退了,他深鞠一躬,倒退着退出了房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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