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公爵要……”罗伯特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我以为陛下已经原谅他了。”
“陛下从不原谅。”伯爵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是君主们的天性,他们从不原谅任何人,他们也许会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但这只是因为时候没到而已,当那个时刻到来的时候你会惊异于他们的真实想法的。”他轻轻喝了一口酒,“所以我要提醒你,我的儿子,虽然王子是你的朋友,但是他也是日后的国王,永远别忘记这一点。萨福克公爵作为国王的好友一辈子位高权重,正是因为他时刻记着这一点。你是一个重感情的人,罗伯特,但是一个重感情的国王?这可算得上是珍稀动物了。”
“谢谢您的提醒。”罗伯特也微微一笑,但仔细看就可以发现这笑容十分勉强。然而也许是并没有发现,或是装糊涂,伯爵看上去并未察觉。他看了看桌上的沙漏,“啊,似乎快到晚饭时间了。你愿意留下来用晚餐吗?”他脸上又挂出父亲对儿子的慈爱表情,“我把家里的厨子带来了,这些苏格兰人的厨艺简直就是另一场班诺克本战役,换句话说,一场灾难。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他们是不是想通过把整个英格兰宫廷毒死来获得独立。”他似乎被自己的笑话逗乐了一样开始大笑起来。
罗伯特应景地笑了笑,“我很荣幸。”然而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很有胃口的样子。
……
诺福克公爵的套房被安排在西翼的二楼,十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火灾,整个西翼几乎被烧成了空壳子。虽然重建工作立即就开始,但是由于苏格兰灾难性的财政状况,整个工程也只能草草了事。
公爵坐在餐桌前看着餐桌对面挂着的那幅画,宫殿的总管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这是波提切利的原作,但他们两个都对于真相心知肚明,苏格兰买不起这种画,而即使他们买得起也不会挂在这里。公爵面前的晚餐已经放凉了,但看上去几乎完全没有动,只有旁边的酒壶已经空了一半。
公爵的贴身仆人走上前来,“阁下,需要我帮您换一份新的鹿肉吗?”
公爵愣了愣,他低下头,看了看面前的盘子。“撤了吧。”他冷冷地说。
仆人连忙端走了盘子,然而公爵立刻喊住了他,“我的儿子还没有回来吗?”
“萨里伯爵阁下说他不会回来用晚餐了。”
“等他回来立刻通知我。”公爵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感到身上有些发冷,屋子里即使点上了炉火依旧阴冷而又潮湿。已经八点过了,窗外一团漆黑。公爵叹了一口气,他微微闭上眼睛,无力感立即席卷了他的全身。
诺福克公爵已经是一个老人了,在他七十多岁的人生里,他遇到过无数的危险,面对过无数的敌人。他在战场上面对过苏格兰人和法国人,在宫廷里面对过政敌们的明枪暗箭,然而之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垂死挣扎的挫败感让他窒息。
公爵看了看时间,他的儿子还没有回来。他自嘲地笑了笑,他为了霍华德家族的利益殚精竭虑,而他的家族却在他的面前分崩离析了。他的儿子和女儿已经老死不相往来,因为萨里伯爵打算把自己守寡的妹妹送去当国王的情妇,“就如同德·埃唐普公爵夫人对法国国王做的一样,施展她的影响力。”即使公爵本人觉得这不是个坏主意,他的女儿——里奇蒙公爵夫人却对此大发雷霆。她死去的丈夫是国王的私生子亨利·菲茨罗伊,这也让国王在理论上成为她的公爹,这位公爵夫人宁愿“割断自己的喉咙”也不愿意去引诱自己的前任公公。
再之后又是萨里伯爵的纹章事件——他在自己的纹章的一角加上了古代国王“忏悔者”爱德华的纹章。理论上他的确有这个权利,第一任诺福克公爵的纹章上也有同样的部分,然而这彻底触怒了国王,虽然很多人都认为他只是找了一个机会发作罢了。如今在内阁会议上国王已经完全把诺福克公爵当作不存在,而萨里伯爵送去请王储点评的新写的诗集也被没有开封就退了回来。毫无疑问,公爵和他的儿子已经彻底失宠。
门外传来敲门声,“阁下,萨里伯爵回来了。”
萨里伯爵带着外面的寒气走进了房间,他的头发和披风上都还沾着雪花融化后留下的水渍,他脱去披风和手套,把它们塞给了仆人,“您吃晚饭了吗,父亲?”他转向公爵。
“我在等你。”公爵挥挥手示意仆人退下。当确定仆人走出了房间后,他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儿子,“你去哪里了?”
“我想您还是不知道为好。”萨里伯爵笑了笑。
公爵突然感到从没有过的恐惧,“你去干什么了?”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不过是见了见几个有趣的人,”萨里伯爵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别担心,父亲。”
“告诉我你没有背着我搞什么名堂!”公爵一把抓住自己儿子的胳膊。
“我只是觉得您不知道会更好。”伯爵耸了耸肩膀。
“我的天,你做了什么……”公爵瞪着自己的儿子,“虽然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是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您在担心惹怒国王吗?”萨里伯爵嘲讽地笑了笑,“如果您担心的是这个那未免有些晚了。毕竟他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生你的气。”
“你,你怎么能……”公爵的脸涨得通红,他猛的站了起来,然而他很快就无力地又倒在椅子上,脸上带着颓唐的神色。“还不到那个程度。”他用乞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希望他表达些许赞同的意见,至少不要否认,这样他还有希望说服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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