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申屠威如今昏迷不醒,景仁帝命王焕一路护送申屠威回京,务必保证申屠威的安全。王焕领旨,十日后,车队方才慢悠悠地回到京城。只是这一次,再不是夹道相迎的盛景,百姓对于这些异国来客的眼神也变了,甚至还有经历过曲江灾情的百姓向使团的人丢菜叶。
曲江上万民众因一场洪水陷入水深火热,灾银是救命钱,却被这些外来的狼子攥入手中,若非石大姑娘挺身献策,设计了功德券募资,曲江上万条性命几乎朝不保夕,百姓对这些拓国人简直狠得咬牙切齿。
最终,申屠威被收押刑部,特殊看管。名为收押,但申屠威到底是一国皇子,一应用度并无缩减,并有太医每日问诊,又以珍贵药材为申屠威吊命。出了这样的事,申屠皇室也无话可说,明珠一方承诺会调查申屠威遇刺一事,但同时也表示,若申屠威真与官印失窃一案有关,那么国有国法,法当然是明珠的法。
这一切,都只能等申屠威醒来后才能分晓。
与此同时,另一件事也让朝局紧绷起来。
景仁帝病了。
自曲江灾情之后,景仁帝操劳过度,身体每况日下,许多皇帝从前不当回事的小毛病此刻都如雪上加霜,压得这位年迈的皇帝起不来身。此番拓国使团来朝,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皇帝大喜大忧之下,终于病倒。景仁帝年迈,身体不比当年,太医再三嘱咐只可静养,不可操劳,否则有性命之忧。可如今朝廷局势瞬息万变,沈国公与林相两不相让,靺鞨人虎视眈眈,拓国居心叵测,内忧外患,景仁帝实在无心修养。
最后,在朝臣的劝慰下,景仁帝只得缩短了每日的理政时间,将一些小事分给太子处理。众人皆认为,景仁帝称病,太子监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是出乎意料的,皇帝一直没有下这一道诏书。甚至在政事上,如官银和申屠威这件事,自始至终,景仁帝都没有要交给太子处理的事,倒是单独召唤了林相和安阳郡王两次。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的心情并不是很好,而景仁帝对于太子,似乎也并不如传闻中那样信任。可是明珠朝如今只剩这一位正当年的皇子,剩下的不是早夭,便是体弱,还有的就是没断奶的娃娃,再有就是公主了!
所以,不管皇帝愿不愿意,不管沈家有多么全是滔天,对于褚位的传承,子息单薄的景仁帝没有太多选择。
所以尽管朝局诡测,大部分人还是相信,这天下早晚是太子的,这朝廷早晚是沈家的。
果然,没过多久,似乎就连景仁帝也对此屈服了,在朝臣的压力下,景仁帝终于称病不再上朝,并下诏太子监国。
听闻太子接过那一纸明黄的诏书,痛哭流涕,再三表示自己无能,无法替景仁帝分忧,国不可一日无君,他愿鞠躬尽瘁,但这监国一职愧不敢当;不过半日景仁帝又下了一封诏书,还是上次的事,只不过这次言辞犀利许多,大意就是朕叫你做你就做,不许再推辞了。太子这才状似感动地接过诏书。
听到这里,石聆不由失笑。
这宫里,还真是一出好戏。
有的人爱演,也有的人爱看。
大约是太子高兴昏了头,皇后也终于如常所愿。沈郡主离去之后,再没有人找石聆的麻烦。石聆每日看着这宫里的好戏上演,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只觉得自己还是该早日抽身。
官场终究不是她该在的地方,她如今地位太过超然,官品虽不高,却是景仁帝眼中的红人,是众人巴结的对象。这次景仁帝的病重给她敲了警钟,她从前对朝局实在太过松散了些,以为在户部里闷头过自己的小日子即可。何其天真?她从踏入朝局的那一刻,就不可能独善其身。
她是太子的眼中钉,一旦太子登基,她就是菜板上的肉,毫无还手之力。
如今功德券已经稳定,官银也寻回,只等时间一到,朝廷返还本金利率。国债这个概念提早出现了几百年,经过这一次,石聆也深有体悟。天地万物自有规律,循序渐进才是根本,曲江一事乃是天灾,人们避无可避,但功德券若落在太子手里,只怕就是人祸,会出大乱子。
石聆将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讲给了蔡大人。
今日石聆难得到蔡徵府上拜访,蔡徵本还高兴地拉着石聆欲深谈功德券日后的发展,没想到石聆却面色郑重地劝他收手,甚至向皇上进言禁止再发售类似钱券,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退意。
蔡徵虽然惋惜,但是一来他没有想到石聆会对他坦言这些,二来,则是对于石聆这个目光长远,懂得急流勇退的年轻人越发欣赏。
功名利禄,权势地位,拿起来容易,放下可没有那么简单,这一点上,男子女子都是一样的。
可叹琮秀不是男儿身,否则老朽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你退处。蔡徵叹息。
石聆终是女子,便是有惊世之才,于她而言也未必是件好事。
世所不容,怀璧其罪。
石聆道:蔡大人谬赞。功德券一事,石聆只是提出构想,真正立功的是蔡大人和户部诸位同僚,外界的传言,石聆一直受之有愧。
国债这么大的事,她一个没有经验的年轻人怎么撑得起来,不过是跟在蔡徵等经验老道的户部官员身边查缺补漏,适时出谋划策罢了。而越是接触,就越能在前辈身上学到东西,蔡徵与孙老一样,都是爱惜人才,不会藏私的人。在户部期间,蔡徵一直对石聆十分关照,石聆铭感于心,因此今日才特意先来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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