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叫她起来,就是还有话要说吧。
石聆低头:是。
上一次是在百花宴上,她为王焕的话所动容,一个冲动,于水台之上击鼓抚琴,为边关将士请命。
景仁帝的声音低沉威严,听不出情绪,他道:你和淮阳侯府是什么关系?
这一问,有些题外,好在石聆心中有数,并不慌张:民女与淮阳侯府并无关系。
噢?景仁帝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那淮阳世子随你入宫,此刻在殿外求见,又是为何?
回陛下,民女与淮阳侯府的确并无任何瓜葛,但淮阳世子王焕乃是民女的救命恩人。
石聆当下将自己流落晋阳,失去记忆,被王焕化名的袁清所收留之事一五一十道出。皇帝闻言,若有所思。
想不到还有这层渊源。顷刻,他又道,你可知,这次赈灾的差事,朕本有意指派给淮阳世子。
不待石聆开口,景仁帝便道:本是想借这个机会叫他历练一番,可后来灾银出了事,朕想,恐怕得换个更稳妥的人。可朕不过是下旨召见你,他却突然上书请命,求朕依旧把这差事给他,还立下军令状,说一月内必能寻回灾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石聆心中一沉。
这意味着王焕在自找麻烦,而理由是她。
见石聆沉默不语,景仁帝道:你虽为平民,身份是低了些,但你祖上极具名望,家世也清白,你若与淮阳世子两情相悦,朕也乐见其成。只不过,皇后对淮阳世子十分重视,沈郡主亦然,她们若以你身份太低为由,朕也不好说话。便是王焕坚持,恐怕你也当不得明媒正娶。
不能明媒正娶,便是只能做妾,甚至是外室了。
景仁帝看向石聆,满意地看着这姑娘即便跪着,腰板也挺得笔直,可见一身傲骨,绝不是轻易服输之人。
他话音一转:只不过,这募捐之事,若你能竭尽所能,事成后,你便为明珠、为曲江百姓立下汗马功劳,便是女子,虽然不能为官,朕也可以赏赐你一个身份,到时候,即便是皇后也无话可说。
虽不能加官进爵,但县主郡主之类的头衔,也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倒是打了个好算盘。
来古代这么久,石聆第一次对封建制度感到些许疲惫,无论一夫一妻多妾制,还是等级分明的贵族差距。即便她一点儿也不想要,但是却不能不按这个时代的规则办事。
你可以回去考虑一下。
不必。石聆道,皇上,民女有几句话想讲。
石聆抬眼,一双眸子沉稳而透彻,精明而收敛,几乎是触及到这个眼神的一瞬间,景仁帝便知道她要说的话定会让自己意外,也许是惊喜,也许是震怒。
不过,他都想听一听。
听一听,再做决断。
陛下,其实,民女的终身在国事面前不值一提,但凭安排即可,民女无有不从。只一件事,民女为一人不平。
景仁帝皱眉:说来。
淮阳世子自幼长于边州,亲眼见边州百姓受外族所扰,顾忧患于心;淮阳世子与民女交好,听民女兄长亲口诉说曲江水患,民生多艰,感同身受;他一腔热忱不为建功立业,不为博得名利,只不过是想为百姓出力,为圣上分忧,而灾银被劫,他不惧出头,主动请命淮阳世子所作所为,桩桩件件,无不是为国为民,岂是区区儿女私情可埋没?
王焕也许是为了她,但凭她所认识的王焕,绝不会只是为了她。
民女与世子之间却有恩与情,却是救命之恩,知遇之情,我们是知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至于其他,在天灾面前,都不值一提。民女心寒,是为世子拳拳之心被误解,民女之忧,是因世子报国之志被错看成小情小意。至于民女私事暂且不论,民女身为明珠朝子民,但凡君命有所授,又安敢不从?陛下何必为了激民女,而说这些寒了臣子之心的话呢。
景仁帝听着少女不卑不亢地说完,双目闪烁光彩,口中却冷哼:好一副伶牙俐齿,竟是当着朕的面,训起朕来了。
陛下赎罪。
石聆甚至没有否认,干脆地认罪。
你这番话将王焕摘得干净,却将自己推出来,你还敢说你与他没有旁的情谊?在景仁帝看来,石聆分明就是在庇护王焕罢了。
陛下,这并没有什么重要。
景仁帝突然抚掌大笑:好一个没有什么重要,能将国事放在自己终身大事之前的女子,放眼天下恐怕屈指可数。好,你既已经应下差事,朕也决不食言。婚事你不稀罕,那么朕便答应你一个请求如何?
石聆心下一动。
陛下当真?
君无戏言。
谢陛下!
景仁帝笑了笑,一扫之前的严肃态度:起来吧。秦子,传王焕进来。
秦公公应声,不一会儿就领了在殿外等候多时的淮阳世子。
王焕,你都听到了。也别说朕没帮你,这是个铁石心肠的女子,你做的这些,她不为所动,还义正言辞地教训了朕。偏偏朕又有有求于她,也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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