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沈奇在旁递上了一杯热茶。
“不如感谢这奇药,伤口愈合的速度比往常更快。”司南道了谢接过。
“如你所料,你死了以后,四皇子党就正式发动了兵变,祁子英的兵马也逐渐聚集在了京畿,前几日就开始就剑拔弩张,不知何时举兵,”沈奇遥遥望着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故乡,难得忧郁地叹了口气,“京城是彻底沦陷了。”
“不过喜子他们应该来得及撤走。”司南拍拍他的肩,“况且陛下身边还有你兄长,不要紧的。”
“确实,”沈奇点点头,“圣上明面上勒令废太子离宫之后,实则混淆视听。淑妃当晚便带着宫里几个娘娘和五公主,携同圣上一并在兄长的护送下离宫,如今应该安全抵达了。”他顿了顿,凑过来好奇道,“不过我倒是很奇怪,你怎么想到用废太子换圣上离宫的?你不讨厌他吗?”
“讨厌倒也……算不上。”他想了想,“只是合适罢了。”
司南决定自己“死期”的那一天,就开始寻觅合适的杀手。
这刺杀需要满足三个条件,其一不能太刻意,祁子英和四皇子党都是人精,被他们发现了端倪,计划就全跑了汤;其二不能太低调,他必须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得彻彻底底;其三,也不能太激烈,青爷的假死药能让他心肺跳动极缓,不被太医察觉,过数十个时辰方可恢复,但若是他真的被刺中了要害失血过多,那便是真的恢复不了了。
他思来想去,只有齐礼是绝佳的人选:齐礼憎恶他,动手合情合理;大闹祭典,让他死得足够光明正大;又被关了许久,武艺疏漏,能控制不被伤及根本。
“其实比起合适,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司南道,“齐礼虽然被废,但还是圣上的长子,借贬斥太子之名还能保下他的性命,不然圣上也不会同意这个计划。”
沈奇摸了摸下巴,“也难怪,我想怎么淑妃吹吹耳边风,圣上便答应了呢。”
司南将计划写到最后,觉得一切都很完美——除了会给唐蒲离造成过严重的心理阴影之外。
思及此,司南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唐蒲离式冷笑,感觉后背凉得一个哆嗦。
“小南,把京城留给唐蒲离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吗?”沈奇靠在软垫上,向来精力充沛的他难得的面露疲惫,“在我们明知唐蒲离很有可能背叛齐氏朝廷的情况下,这真的正确吗?”
“并不,但这也是无奈之举。”司南苦笑了笑,“京城的纷乱固然严重,可若是边疆不保,当朝的气数便真的尽了。”
他的视线望着马车驶向的西方,那里有他熟悉的沙土与鲜血,兵器与铁锈,可那个曾经带着他横扫万千战场,手握旌旗驱除鞑虏的男人却已经不知所踪。
“即便京城被攻占,可京城的兵马也只占当朝的四成,只要我们提前掌握剩下的六成,也并不是不能回救。”司南轻轻拍拍他的肩,“小沈公子,那些可都是你兄长之前带过的兵马,靠你了。”
沈奇惆怅地叹了一大口气,“我这才是第几次领兵作战啊,这都不是揠苗助长,简直是把我这根好苗苗连根拔得恨天高啊!”
司南被他的形容逗笑了,牵动了胸前的伤口,一边笑一边倒抽冷气。
“小南,”沈奇揽过他的肩膀,好奇道,“以你对唐蒲离的了解,你觉得他会帮齐景还是祁子英?”
“我……”
司南一怔,垂眸思忖了片刻,还没下定论,行驶着的马车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了。
“小沈公子,”马夫犹疑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个自称是前宰相的人拦了马车,您看……”
“前宰相?!”司南顾不及胸前的伤口,撩开马车的帘子往外探出头,正见一个年过半百却精神矍铄的男人朝他们躬身浅浅一礼。尽管此人风尘仆仆,两颊也因为露宿风餐而消瘦下去,一举一动仍然风度翩翩,教养极佳。
“前宰相唐古不就是唐蒲离他爹么?不应该在京城?”沈奇也惊讶地凑了过来。
“正是唐某。”唐古向他们拱手道,“见过司校尉,小沈公子。”
司南虽印象里从未见过唐蒲离的父亲,但男人抬起头的一瞬间,司南便能十成十肯定,这一定是唐古——他们父子俩太像了,不仅仅是眉眼,连气质都相近。司南甚至觉得,唐古一定就是唐蒲离年老之后的样子。
“不知不觉中都长得这么大了。”对上视线,唐古朝司南和善地笑了笑。
“唐老先生见过我?”司南撑着伤想下去,唐古却快步走到马车侧边,按住了他的动作。
“唐某曾与好友祁果在江南盛氏求学数年,只不过当初登门拜访先师之时,你还尚且年幼,不记得很正常。”唐古微笑道,“轩朗,好久不见。”
名字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即使多年不用,再一次被人唤起的时候,司南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幼时无忧无虑、肆意撒娇的时光中。
“诶?”沈奇一愣,刚想回头问司南,却见他猛地红了眼眶。
“小朗,”唐古温柔地摸了摸他的手,“唐某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他……唐大人……”司南吸了吸鼻子,压下心头的千言万语,“唐大人很好。”
“那小子也混成了大人啊,”唐古不由得失笑着摇了摇头,“小朗,他虽是我儿,但我仍然要提醒你,他远比你想的要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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