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人满为患的大堂里才会平白留了个靠厢房的位置,还上菜那么快,敢情是特地打了招呼的。司南看了看身后的小厢房,有一间的珠帘还在动,唐蒲离应当才从那里出来。
啊——从头开始就是个套!
“无妨,”唐蒲离笑了笑,转头看着司南,“虽然有些唐突,但你应当就是六年前的那个武状元司南吧?”
司南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很久了,”唐蒲离说着,从小二新上的三份豆浆里特地挑出咸口的,往他面前推了推,“一直有些话想同你说。”
合着还是给他下的套!
“尚书府确实在寻个贴身护卫,”唐蒲离看着他,弯着的眼角里盛满了午后和煦的阳光,“不知你意下如何?”
“……”
司南被他的视线钉在原地,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京城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究竟有何能耐了。
单从长相来看,唐蒲离并不多么出类拔萃。他的眉目生得极其温和,尤其是微微下垂的眼角,噙着笑意的时候温柔得好像碧波中摇撸漂流的小船,只对视一眼,就叫人随着那船悠悠飘荡,不由自主地就想答应他的话。
他像是一块上好的璞玉,轻柔地反射着漂亮的阳光,创造出一片五光十色的镜花水月。可就像任何阳光都无法穿透玉石一般,也没有人能看清笑容背后的他究竟是想要什么。
司南本能地觉得危险,他想拒绝,却担心连累了枢密院,不知从何下口。
司南自己急得抓耳挠腮,可唐蒲离仿佛就想看他哑口无言又不知所措的样子,眸子眯得狭长起来,噙着狐狸一般的笑意,一点也不急着催他要答案。
正一筹莫展之际,太子不知何时从厢房中走了出来,年轻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师父最近怎么?缺人手吗?若是需要的话,孤立即派人——”
“不必了。”不知是不是司南的错觉,他似乎看到唐蒲离眼里的光突然黯淡了下去。
唐蒲离收回了落在司南身上的视线,面露困倦地倚在靠背里打了个哈欠,“臣只是看着身边的人看腻了,不劳殿下费心,殿下若是有闲还是先把射习的功课做了,否则那武夫子又该来找我告状了。”
“是。”太子收起了平日里骄傲跋扈的气焰,竟乖巧地像只兔崽子,他从侍卫手中接过他的轮椅,“师父不是说酒馆里乌烟瘴气的吗,我陪师父出去到附近透透气吧。”
司南挠了挠头,与尹正清与徐泠一道朝他们行了礼,目送他们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太子临走前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他们这桌一眼,视线留在他身上的时候,蚀骨的寒意冷不丁蹿过脑后,明明是初秋的晴朗天气,却让他遍体生寒。
“天哪,”尹正清拉了一把司南,巨大的力道让他回了神,“唐大人很赏识你诶!”
“但我不喜欢他。”司南压低声音道,“我才不想去。”
“可是我觉得唐大人挺好的,很适合成亲!”徐泠冲着司南眨巴眨巴眼,“南哥哥,你就帮我再观察他一下吧!拜托了!”
尹正清看着她,一边被可爱得上天,一边酸得下地,整个人冰火两重天,快分裂了。
“还要观察吗?”司南很是无奈。
“南哥哥,你最好了!”徐泠摇着他的袖子撒娇道,“你要答应,我请你喝一辈子咸豆浆!”
司南看了看自己碗里的咸豆浆——豆浆不加糖,却放虾米油条和酱油,做成了咸口的,这是司南老家的特产,整个京城只有旺兴盛有卖,却卖得比老家足足贵了两倍不止,吃一次,司南那瘪瘪的荷包还是很痛的。
也罢,看在咸豆浆的份上,司南叹了口气,点头应了。
等等,唐蒲离刚刚是不是主动给他上了咸豆浆?他是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喜好,难道……他也一直在观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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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太子打发回宫,唐蒲离疲惫地靠在马车里,看着窗外的景色缓缓流动。
“那个咸豆浆就这么好喝吗。”唐蒲离喃喃道,“他每天都去旺兴盛点那个,那酱油的颜色,看着跟中毒了的豆浆一样。”
“大人,咸豆浆江淮部分地区的特产,司南是江淮人。”小五道。
“江淮人啊……江淮人含蓄,心生情愫也不会明说,只在暗处偷偷记下。”唐蒲离的手指敲了敲坐塌。
小五闻言,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怎么?憋不住话了?”
小五满脸的一言难尽,“大人……大人相信了他们的说辞?”
虽然他说得很含蓄,但唐蒲离仍然第一时刻就明白,他指的是“司南喜欢他”的那个结论。
“大人……笑得好开心。”
“嗯,倒也不是信了那个,”唐蒲离眯起了笑着的眼,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但是那个孩子很可爱啊,是个好苗子。”
窗外的日光耀眼得当年武状元比试的那天,那个持剑的少年站在场地中央,露出了单纯明快的笑容。不知是怎么的,唐蒲离觉得自己被那笑摄去了魂一般,一晃六年过去,他怎么也忘不掉。
唐蒲离就这么毫无根据却又一厢情愿地认为,他拥有世间最清澈的眸子,仿佛被那双眸子注视着,一切都能变得干净纯粹起来。
小五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他家主子什么时候这么有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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