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专注得像是在打磨一件艺术品,又温和得像是对待珍贵之物。
不知从哪响起的“秒针”的声音正咔哒咔哒地走着,像一种无声的催促。
他抬起头来,拿着手里的白色保温杯,从容地离开了房间。
二楼的走廊上寂静无声,便将楼下的那点杂音显得空灵,无形地回荡在整个城堡中。
他一步一步来到走廊的另一边,与楼梯口擦过时,陌生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宴会厅里传来,只言片语落在了他的耳边。
但他并未回头去看。
直到熟悉的房门出现在眼前,他才停下来,弯下腰,将白色保温杯放在了门口。
一个不那么显眼,却又不会被碰倒的位置。
拍摄现场的声音再次传来,让他指尖一颤。
“……天底下唯独只有你,是我日思夜想的渴求……”
“……在那梦里,我比草虫更丑陋。”
咔哒咔哒的秒针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鹿言猛地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周遭的拍摄现场。
临时搭建的出租屋内,布景之外的宴会厅,正中央的楼梯上,每一个地方都静得可怕。
世间万物,连带着空气,似乎也都停滞在了这一瞬间,而“瞬间”变成了永恒的暂停键。
整个浩瀚又逼仄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
鹿言手一颤,握着的手机就掉在了地上。
屏幕上的视频通话还亮着,那病房里的陌生女孩也被定格在了笑容最灿烂的时刻。
鹿言后退几步,转过身快步朝着外面走去,脚步仓皇,形单影只。
整个拍摄现场的人都还站在原地,他们睁着眼睛,像蜡像馆里最栩栩如生的死物。
鹿言的脚步越来越快,她跑上了楼梯,看见了同样被定格的鹿雪,而她的身后,席江和诺斯维亚还保持着平淡的神色,只有明浼神情显得有些哀愁。
她想唤他们一声,却又在下一秒,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疏忽了一整天的事情。
鹿言猛地回过身,在整个拍摄现场扫了一圈,但哪里都没有那道白色的身影。
她无端端有些喘不过气,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飞快地朝着二楼走廊而去。
裙摆在匆忙中刮到了走廊里的玻璃花瓶,那娇艳的香槟玫瑰却纹丝不动。
整个停滞的时空中,只有她越发仓促的脚步声,到最后变成了全力冲刺。
终于在踏上二楼走廊的那一刻,她见到了那一抹干净的白衬衫。
鹿言终于脚步一顿,有些眩晕的大脑松懈了那根弦,让她有了余地来喘息。
她停下了奔跑,快步走向他,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不可待。
而站在房门前的他似有所感,抬起头来看向了她,目光温和。
鹿言鼻子一酸,还是忍不住跑了起来,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而他张开手,稳稳地接住了她。
被他结实的臂弯圈住后,她才深吸了一口气,用那熟悉的皂粉气味来平复自己的恐慌不安。
她想开口问问他,怎么一整天都不见人影,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让她心都快跳出来了。
可就在这句话即将道出的瞬间,鹿言顿住了动作。
她微微颤抖着抓住了他的白衬衫,声音艰难地在他胸口响起:
“……你……为什么……”
是醒着的。
他的手轻轻抚了她的长发,留下柔软的温度。
随后,那一如既往的干净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这一次,辛苦你了。”
鹿言睁大了眼,还未察觉,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
她的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他便笑了一声,轻得像是她的错觉。
“你醒来的那天。”他说。
鹿言几乎要站不住,无力地被他圈住了腰肢,才没跌落。
她回想着这些日子她对他的逃避,对他的冷落,因为懦弱而连一句消息也不敢回复。
他都默默受着,像一个无知者。
鹿言的大脑一阵阵发晕,叫她快要窒息。
她紧紧抓着他的衬衫,再开口时,已经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
“我太任性了,我永远都在忽略你的感受,安成星,对不起……”
她无措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
安成星抚着她的长发,声音依然平和而有力量。
“该道歉的人是我。”
“是我太固执了,不肯放过自己,也不肯放掉你。”
鹿言用力抱住了他,竭尽全力,不敢松开一丁点。
“你不能放掉我的,安成星,你不可以的,我不准,”
她哽咽到快要喘不过气,一声一声地说着,却颤抖到了含糊不清。
安成星收紧了手,将她牢牢抱在怀中。
随后他笑了一声:
“不会再放了,鹿言,这一次是我们赢了。”
他说着,最后抚了抚她的背脊,她的发梢,和她的头顶。
细细描绘着每一个轮廓。
下一刻,他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
“所以你不要害怕,不要着急,不要跟自己生气。”
“下一次,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鹿言怔怔地仰起头,看向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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