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现在,真相摆在他面前,他却不愿意相信。
他的剑骨是晓君阑给的,晓君阑死了,死在他不断地厌恶与憎恨之中。
“啊——”叶挽卿捂住自己的脑袋,他下意识地咬自己的舌苔,唇齿之间立刻传来血腥味,让他得以清醒些许。
眼前的一切让他难以相信,这是他第一次生出来些许挫败的情绪,为自己,他不过是个一直被仇恨推着向前走的蠢货。
他眼前一片模糊,这座殿里的东西什么也没有拿走,那些都属于过去,不属于现在的他。
过去的他属于晓君阑,如今的他属于自己。
叶挽卿跌跌撞撞地向前,他嗓间仿佛被堵住,喉咙里想要发出来尖叫声,过度的负面情绪令他短暂地失去思考能力。
这里的一切都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额头碰到书架侧面锋利的尖角,上面放置的有那时晓君阑为他整理的百鬼图鉴。
温热的鲜血顷刻之间喷涌而出,疼痛感传来,叶挽卿眼前被刺目的鲜红所笼罩,他恍惚感觉到一只手轻柔地按在他的伤口处,尖锐的疼痛令他几乎失去行动能力。
“我……我……我不会原谅你。”
叶挽卿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几句气音,他脑海里无数记忆碎片浮现出来,仿佛又回到了京州雪夜,那时他眼前一片模糊。
他什么都感受不到,只知道晓君阑要取他的性命,晓君阑是为他的灵根才接近他。
他们之间,谁又怪的了谁。
陈旧的记忆仿佛漂浮起片片雪花,叶挽卿尖叫着想要逃离,他体内灵气乱撞,整个人心脏仿佛有一瞬间停止跳动。
他晕了过去。
手里的剑脱力掉在地上,仿佛一滴水平静的滴落在湖面上,泛出来阵阵涟漪。
……
叶挽卿再醒来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他昏迷了整整半个月,期间大病了一场,醒来之后人瘦了许多。
他被侍卫送回曦和宫,这半个月,姜月姬一直在守着他,他虽然昏迷,人却是有意识的,一直能够听见姜月姬在关心他。
他醒来之后姜月姬提着的心总算放下,因为在他身边守了半个月,姜月姬反而病了。
这半个月他每天都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只是身体不愿意醒来,有一瞬间甚至想一直这么下去,但是听到姜月姬的哭声,他便清醒过来。
他身边还有姜月姬,还有舅舅,还有戚烬,他应当珍惜当下。
叶挽卿醒来之后瘦了许多,他的眼神沉敛了许多,但是带着浅淡的光亮,他像是在烈火中磨炼出来的玉石,百焚淬之,更加的灼艳明亮。
他心底自我否定的情绪尚且没有消退,但是他自己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他向姜月姬告别前往风莱,迫使自己忙碌下来。
他每日的生活只剩下练剑。
那些腐烂的记忆被他埋在心底深处,从此不再触碰。
叶挽卿本身悟性高,加上他如今又有剑骨在,他的修炼速度非常快,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日日增进。
他沉浸在修炼中,每日练八个时辰的剑,剩下的时间全部都用来打坐。
若是有空闲的时间,他便会前往金钺寺,找寺里的僧人去要一些手抄的佛经,每日抽出时间摘誊。
他的字像晓君阑,他便从头开始练,他的剑骨是晓君阑给的,他便努力去研究改变根骨的医书,希望有一日能够把剑骨取出来。
他避开所有和晓君阑有交集的东西,封闭自我,试图让那些记忆淡化,让自己忘记那些令他沉痛无比的往事。
这般过了一整年,他的修为踏破新的阶级。不过平常的一日,他在金钺寺听完圣僧念佛经,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察觉,自己似乎已经不记得晓君阑的模样了。
原来要忘记一个人,能够这么快。
叶挽卿有些恍然,他每次过来,都会为僧人带上山路采摘的野花,今日递了野花过去,他要起身告辞,圣僧却叫住了他。
“世子近来心宁,短时间内不必再过来。”
圣僧看着他眼底无悲无喜,嗓音穿透庙堂,带着些许叹息。
“你尚且有红尘之事未了,再待下去,会乱了因果。”
下山的时候下了雨,天空阴沉沉的,叶挽卿没有撑伞,他略微走神,会想着圣僧说的话,何为红尘之事。
他如今身边只有一把剑,与戚烬都修炼甚少来往……何谓红尘之事?
叶挽卿想不明白,他现在的五感极其敏锐,发觉不远处似乎有一道身影在雨幕中。
那道人影通体玄黑,撑着一把竹骨伞,仿佛与雨幕融在一起,站在梧桐树下,墨色的发丝垂着,指尖是枯骨的白,站在那里很容易被人忽略。
他注意到了,应当是要上山的人。
他很快收回了视线,怀里抱着最后圣僧送他的佛经。现在的他像是即将上岸的苦僧,整日靠神佛渡化,以珠玑字句来沉静自己的内心。
马车停在山路下面,他上了马车,交代了戚烬一句,便合上了珠帘。
马车里燃着熏香,叶挽卿从来不点兰花香,今日戚烬却忘记了,还是有别的原因,车厢里的兰花香味道格外浓重。
叶挽卿想问戚烬是怎么回事,为何要燃兰香,他眼角扫到外面的雨幕,那道黑色的人影仿佛还在,他眼皮子却越来越沉,慢慢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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