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殿上不少人大骂乔郁无耻。
皇帝当然不会把教导太子的事算在他头上,就算皇帝真追究了他和太傅,株连九族?他乔氏一族的九族都被杀干净了,哪还有什么九族?老太傅门生众多,家中人丁兴旺,陛下倘龙颜一怒,便是血流成河!
谢居谨上步,道:“陛下,乔相自责之心臣等皆可理解,但终究此事两位大人也不知情,请陛下明鉴。”
乔郁眼泪汪汪地看着谢居谨,道:“多谢谢相仗义执言。”
谢居谨早知道这玩意是什么德行,连理都不理他。
老太傅毕竟七十几岁的人了,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皇帝道:“朕明白,谢相多虑了。”
谢居谨道:“乔相之忠日月昭昭天地可鉴,”
那篇檄文传到了乔郁手中,乔郁一目十行,上面俨然写着:“乔氏,性情暴戾,地实寒微……”他司空见惯,继续往下看,还不忘顺便听一听谢居谨那个老匹夫又想给他下什么套,“欺上瞒下,残害忠良,天地之所不容,藏不臣之心,窥伺国器……”
谢居谨继续道:“陈秋台一事并非乔相有意报复,却使太子心怀怨愤,乔相实在无辜。”
“魅惑君王,把持朝政,乔氏所为,罄竹难书。臣等遵从祖宗旧制,顺应天下之心讨贼。妖孽祸国,请陛下为社稷万年深虑,除之而雪朝野之恨,还太平山河。臣等叩首。”
乔郁看完最后一行,正好听见谢居谨最后一句话,“但此事终究因乔相而起,陛下与太子乃是骨肉至亲,疏不间亲,父子之间,怎能倒戈相向。望陛下能仔细考虑信上所说一事,想来以乔相对陛下,对国之忠,定愿舍生取义。”
作者有话要说:
檄文有部分词句出自《讨武檄文》
第76章
自谢居谨开口,已无多少人开口议论,他说完之后,殿中更一片死寂。
有人在看乔郁,有人在看皇帝,谢相说完颔首,又退回了原位。
乔郁与旁人都离得远,他看完之后便将信拿在手中,夏公公给下面立着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机灵的少年人立刻会意,轻轻走到乔郁身边,弯腰双手接过乔郁手中的信件,转而交给元簪笔。
“唰啦——”是元簪笔抖落信纸的声音。
他动作不大,在安静的大殿却格外清晰。
在场之人仿佛都被纸张的声音惊醒了一般,老太傅上步,高声道:“臣附议!”
不少人紧随其后,齐齐道:“臣等附议!”
吵得像是一晚热油浇进冰水中。
乔郁脸上的泪已经干了,但或许是还没想好该如何回应,面对着群情激愤要拿他祭旗的朝臣,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得清所有人,自然也看得清与他一党,但又担忧前途不敢为他求情,被裹挟着高呼臣等附议的同僚。
虽然一切皆由皇帝默许授意,但并没有明旨,这种时候,皇帝倒很有可能真如了太子的意。
乔郁若微微偏头,恰能看见元簪笔。
他便偏头,去看元簪笔。
在这样喧嚣急迫的时候,他居然仍能置身事外一般,不置一词,只垂眼安静地看着书信。
殿中灯火明亮,火光柔软地落在众人身上,只是旁人争辩得脸色通红,本来只能算得上端庄的眉目在乔郁眼中更显得可憎了,几乎像是鬼戏中的魑魅魍魉。
唯有元簪笔……
唯有他,透亮清净得,就如同殿外的月光。
乔郁在心中轻轻叹息,非是叹息世事无常命运多舛,而是叹息,这种时候,为何元大人不愿意抬头,对他笑一下。
谢居谨垂头拱手,神情居然恭敬而凛然,仿佛他确实毫无私心,一心为国。
皇帝想,真好,好得很。
谢居谨先前以为宁佑革新触动了世族根基才与诸重臣逼宫,迫使皇帝下诏废除改革。而今,这位老成谋国的谢相却是为了皇帝与太子不至于兵戈相向而请皇帝杀乔郁,以安抚太子之心,虽有排除异己之嫌,但比先前汲汲营营的样子还是好看了太多。
至少这次,谢居谨找了个为公的由头。皇帝讽刺地想。
今时今日,与昔年昔日,又哪里不同?
元簪笔认认真真地看完了书信。
或许他是唯一个在殿中揣摩这封信文法的人了。四指将信纸重叠压平,折了四折,如同未拆开那样折好,拿在手中。他悠闲得好像不是在议军国大事的殿中,而是在自家书房,随意地收起了一篇玩笑之作。
皇帝的目光终于落到乔郁身上。
乔郁还未开口,眼泪已夺眶而出。
谢居谨冷眼看着,却没再说一句话。
他这副模样落在对乔郁早就心怀不满的群臣眼中更坐实了媚上祸国的权奸之名,愈发恨不得将乔郁处之而后快。
皇帝开口道:“乔卿。”
恍若尘埃落定。
漂亮得不似世间人的青年人泪水连连,哑声道:“臣本是罪臣之子,若非陛下仁厚,臣早就是冢中枯骨,陛下对臣委以重任,臣嚣张跋扈,有负皇恩,更因私情引得陛下与太子殿下生出龃龉,臣万死不足惜。”他说的十分得体,叫所有人满意。
乔郁认得如此痛快,一点挣扎托词都没有,众臣合该满意。
之后将乔郁拖出去枭首示众,头颅拿石灰和冰放在匣子内保存好,待到太子大军一到,双手奉上,于是父慈子孝、相安无事、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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